屋内很静,黑雾涌动着,发出缓而长的声响,像是濒死之人发出的最后喘息。
江月白与桎对视,垂在身侧的手磨搓袖口,片刻,却忽而松开:“即便如此,我亦心无遗憾。”提步上前,衣袍拂开雾气,“恐怕会叫你失望了。”
话落,桃花印记发出辉光,烧断最后一丝牵连。
江月白顺势扬手,浅淡光晕如流萤环绕指尖,神木气息凝聚成剑,径直朝黑雾刺去。
忽有风,时间似停在此刻。
翠绿辉光起伏而动,用力至颤抖,仍无法再近半寸。
桎扯高唇角,喉间发出‘咔咔’笑声:“此处怨念甚重,凭这些是无法拦住我的。”凑近,黑雾如蛇信舔舐对方脖颈,“老友相逢,我自要送你番礼物。”
恰时拂袖,黑雾照影人间百景。
战争,火光,孩童啼哭夹杂着士兵的怒吼,人间黑烟滚滚,宛若地狱一般。
场景交叠着回溯,停在李景之下令屠妖的画面,修士的狞笑在幼兽尸体旁更显狠戾。雾气遮掩而散,月光显现,透过窗户照应在女子苍白的脸庞,她手脚被铁链拴住,羡慕地望向天边自由飞翔的鸟。
飞鸟从北往南,停在另一个枝头。院内纸人堆扎,白底高墙的红纸恰凑成个喜字。
忽而,又听见炮火声,巨大的炸药从天而降,红光侵蚀眸间色彩。
江月白长睫轻颤,凝神看向雾中幻影,辉光震颤不止,仍想劈开这荒唐。
黑雾愈加浓重,绿芒逐渐隐于其中,再无方才光彩。
桎猛然拂袖,幻境化作巨浪飞速朝他袭来!
绿芒泯灭,神木气息浓雾冲散。
江月白踉跄后退,撑住石壁才勉强站稳身形,额间泛起细密汗珠,每次喘息都像用尽全力。他抬头看去,眸色仍为坚毅:“修行百年,就学会蛊惑人心的法子?”
桎的身形掩在雾中,昂首,睨眼看他:“这份礼物乃尘世实景,既可回顾过去,亦能预测未来。”
江月白咬牙,脸色苍白如纸:“神木尚未枯败,人间绝不会如此...!”
“哈。”
桎仰头笑,仿佛听见天大趣闻:“你如今还相信狗屁的神木?”眯眸,眼神嘲讽,“真不知是天真,还是说你狂妄自大。”
它提高嗓音,语气愈显激动:“人妖相屠,夺子弃女,鬼魅横生!你所在意的人间,终会成为我手中玩物。”话落,振臂高呼,“这平平众生,将以我为尊!”
黑雾不散,桎站在高位前,像即将登基的帝王,睨眼看阶下众生。它认定神木气息消散,举止更为猖狂,一步,一步,朝江月白走去:“仙君,没曾想今日再见即是永别。”
桎缓而抬手,掌心雾气腾聚成蛇:“即便没有小桃花相助,我也能将你留在这梦里。”
话落,蛇影张开嘴,巨大獠牙宛若天柱,飞升猛扑向他。
变化仅有一瞬,桃花光晕乍起。
江月白腕部印记鲜红如血,绯红丝线从后而来,凝聚成盾挡住蛇影攻击。
桎满眼恨意,双臂一同挥下,蛇影嘶吼着,攻势愈加强烈。明暗相撞间,只听见轰鸣声起,屏障摇晃着依旧不起波澜。
浅淡花香袭来,与残余的神木气息融合为一,起伏着,逐渐将蛇影吞噬。
桎瞠目,眼中遍布猩红:“不可能,绝不可能!”放声大喊,双膝愈加颓软,“凭你现在之力,怎会敌得过我?!”
蛇影拱起,铆足全力般用力砸下。
轰然一声巨响,远处石壁随及倒塌,大小石块砸落,瞬间将高椅埋于尘土。
女子们皆陷入昏睡,丝毫没受到周遭影响。尘沙却倾数而至,似乎想要将她们吞噬。
冲击之下,胸口如撕裂般疼痛,术法不断抽走,身体愈加羸弱。
江月白咽下喉间腥甜,用最后力气挥袖而去:绿芒扫过,将碎石拦在厅堂之前。
桎见状大怒,黑雾更如浪涛袭来:“我让你去死啊!”
恰时,有绿藤飞快窜出,编织成网彻底拦住攻击。
“早告诉过你,不准动我的人。”
藤蔓之间,慵懒回答在身后响起。
江月白一怔,攥住衣襟的手在颤抖,竟不敢回头去看。
绯红像雨中撑起的伞,全然护住正昏睡的女子,徐徐旋转着,吸收四散的神木气息。
“哒,哒...”
脚步声沉着,有身影缓步走入局中。
宋夏手腕翻转,看桃花银链发出细碎光芒,侧目问:“怎么,这就忘记上次的教训了?”
桎双肩耸起,身体弯曲成弓,一字一顿都是恨意:“宋夏...”
宋夏闻言垂手,抬眸睨眼看它,指尖扬起,藤蔓术法愈加收紧。
浅绿嵌入黑雾之中,绯红向外净化,已彻底将它逼入绝境。
桎喘息着,浓浓黑雾遮掩它扭曲面容,嗓音尖而鬼魅:“你难道不想知道背后所护之人,究竟是何身份吗?”
话落,手指动作顿住。
宋夏垂眼,长睫遮挡眸间情绪。
恨,恨吧!
然后快点动手,将他彻底推入深渊...!
桎如此想,瞪大的眼眸在暗中散发蓝光,几乎难掩压抑着的兴奋神色:“他正是杀死你的仇人。”
迷雾中,遮蔽彼此眉眼。
江月白手撑地面,耳畔银发顺势缓落,勉强抬头,看着逆光而站的少女倩影,喉间苦涩消退。
既然已经有所预料,早来晚来又能如何...
他再无害怕被知道真相后的紧张,泰然得像去迎接一件注定发生的事,指节曲起,便要解开腰间挂件。
木牌受雾气侵蚀,表面隐见暗黑裂纹,只需再用些气力,就可毁去神木唯一的牵连,所有人间大梦归于清醒。
江月白垂眸,眉宇间神色平静,拇指与四指向内蜷缩。
只要与神木断开连接,所有种种皆会回归远处。本就是人间大梦,既已亲身体验,便不该再有留念。
江月白如此想,缓而阖眸间,便欲要行诀别之举。
指节更用力,木牌受挤压发出细微摩擦声。
“喂。”
恰时,前方传来话音。
宋夏语气浅淡,在逆光中侧目看来。
江月白手臂轻颤,恍然抬头,眸光描绘她倩丽身影。
迷雾仍与屏障争斗,气息拨动着吹拂耳畔秀发。
宋夏抿唇,好似看不见桎挑衅的眼神,只问:“小仙人,我能相信你吗?”
初次,她手握弯刀,刀锋直逼对方眼眸,满目充斥痛苦和质疑:“你不会欺骗我,对吗?”
可如今,她态度未有波澜,平静地诉说心事。
桎表情一愣,愤怒瞬间所有,全然不顾屏障光晕穿过身体,疯狂喊道:“他杀死你,让你处于痛苦中,这些都忘记了吗?!百年感情终为欺骗,你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话落,安静无声。
宋夏仍保持侧目姿势,屏障似受感情影响,摇晃着不似方才稳固。
她下颚线条紧绷,掌心光晕凝成弯刀。
桎屏息,期待地看她抬起手臂:“对,对...就是这样,去手刃仇人!”
光影碰撞中,周遭一切尽为虚谈。
宋夏看向江月白眼眸,轻声说:“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
桎的低语仍在蛊惑,杀意凝绕眼前,仿佛沾血之手在肆意拉动理智的线。
江月白垂眼莞尔,将手中木牌展于掌心:“你曾问过,如何才能解开你我束缚。以前...我是怀有私心。现在告诉你,斩断它就能获得自由。”
宋夏眸子震颤,贝齿紧咬嘴唇,许久,才哑声道:“呵,当真是个傻瓜。”
桎见她朱唇微启,所吐字节似蕴藏恨意,便愈加兴奋:“对,就这样,快杀死他!”
话落,光刃卷风呼啸而来,绯红瞬间斩断迷雾。
宋夏转身,手中弯刀震鸣不已:“我叫你,闭嘴!”扬臂间,桃花与神木气息相融,争抢着斩落最后一刀。
桎见状想逃,却被不知从哪来的藤蔓缠住身体,尽力挣扎仍无法改变位置。
“哄—!”
一声巨响,已是雾气渐散,藤蔓横生。
桎身体被砍断几截,切面仍有黑雾浮动,却如刀俎之肉难以动弹。
宋夏五指松开,掌心弯刀随及消散:“能站起来吗?”侧目,问身后人。
江月白仍保持递出姿势,启唇,声如喃语:“你难道...”
“将东西收好。”
宋夏垂眼避开视线,“其余之事以后再说。”
绯红扫过,木牌表面裂纹愈加明显,字迹黯淡,比先前陈旧许多。
江月白喉结上下滑动,指节稍微用力,片刻,又释然般松开:“好。”边说,站起身来,脚步摇晃着,扬手将耳畔银发系于脑后:“皆听你所言。”
江月白抬头,眸间已恢复淡然。
宋夏往唇间丢颗糖,又‘咔哒’声咬碎,几乎贪婪地吸取甜意:“怎么样,这回你跑不了的吧。”
雾散开,桎垂首被定在石壁,双肩抽动着,似在忍耐苦痛。
宋夏手指转动,残余神木气息悉数而来,凝成小剑悬于指尖:“若我此刻动手,算是帮你结束痛苦。”挑眉,眼底寒霜如冰,“如此做实在便宜了你。”
“哈,哈哈哈。”
桎嗓音低哑,抽搐着勉强抬头,眼中戏谑神色似在嘲讽。
宋夏蹙眉,小剑停止震鸣:“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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