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骨肉

一语落地,在场众人皆为讶然。

侯老爹睫毛轻颤,原本灰白的眼眸浮现光彩,嘴唇开合,似乎像说些什么,话音却干涩得难辨其意。

铁链的碰撞声消失,刀锋停留颈前一寸。

葛信台望向站在暗处的巧珠,语气戏谑:“平吉家的,终于想通了?”

巧珠不语,颤抖的手死命攥紧衣袖。

葛信台笑哼一声,仿佛早已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你永远离不开奉阳村,尽快说出神童下落,还能因此戴罪立功。”

宋夏见他得意,心中更为愤懑,又难解巧珠为何妥协,只负气般地将脸别至旁侧。

江月白垂眼叹息,劝慰道:“姑娘莫急,我们会另寻办—”

“不行!”

巧珠大吼打断他话音,忽又低下头来,双肩轻颤,“抱歉...公子。我实在无法冒险。”说罢,就提步朝葛信台走去。

足靴蹭过地面,声音沙哑却格外绵长。

宋夏蹙眉,上前想抓住她的手,裙摆扬起间,腕部就被握住。她顺势回头,却见江月白轻轻摇了摇头。

“为何?”她问。

“命数。”江月白答。

“那些人手段狠戾,她怎能承受得住?”宋夏又问,语气愈加急切。

江月白轻叹:“她既决心要去,便已想好结局,我们是劝不住的。”

话落,陷入沉默。

宋夏看向那瘦弱身形逐步走入魔窟,心里好似堵一团火,恨不得立即动手让对面臣服。

宁愿为旁人舍弃自己吗...但人世间到底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她望着巧珠,片刻,终是悻然敛去术法。

风吹起,浅棕发丝随意飘扬。

侯老爹愣在原地,看着女孩逐步朝自己走来,喉结滑动着,不知为何竟落下眼泪。

巧珠转眸向他,疲惫脸上露出笑容,似乎已释然了什么。

至初次相遇,他们是第一次看清彼此,年轻与苍老的面容上,神色却又几分相同。

“哐当—”

铁链打开又重新扣上。

村民猛然推侯老爹肩膀:“滚罢,没你的事了。”

后者一个踉跄,险险撞到巧珠身上。他勉强站稳身体,有些窘迫地将缩回沾染泥泞的脚,话音苦涩:“丫头,你不该过来的...”

巧珠无言,只随意整理乱发,垂眸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光拂过,照亮她颈部皮肤,一枚鲜红小痣正缀于耳后。

“爹爹,我为什么有颗红痣啊?”

“是上天留下的印记,这样丫头无论走到哪里,爹爹都会找到你。”

阳光微转,拂散天地间最后一丝雾气。

过往记忆突然清晰起来,稚嫩的童音仿佛就在耳畔。

侯老爹彻身战栗,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膛:“丫头,你,你叫什么名字?”话音颤抖,身体不由自主前倾。

旁侧,有村名拿过铁链,拉扯着要待她离开。

侯老爹红着眼,用尽全部力气喊:“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侯巧珠的姑娘?”

恰是风来,地面扬起浮尘,却只有铁链碰撞的叮当声给予回答。

村民们并不打算带回被关押的女子,即使走到子母塔前,也没有人提出要入内一观。

葛信台自认获得胜利,便转身带队回去,细长小道又恢复往日静默。

高台处,‘侯巧珠’的名字却如惊雷斩落。

宋夏元眉轻蹙,料想到的可能被证实,心中没有半丝欢喜。

她侧身握住江月白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稳住心神。

铁链声远去,日光钻出云层。

分明已临近正午,侯老爹却如同大梦初醒,砰地瘫倒在地,手指几乎要陷入土中。

宋夏忙奔上前,触碰他肩膀时,才发现他身体颤抖不已:“你...还好吗?”

江月白拢袖缓步而来,却只垂眸轻叹一声。

侯老爹似在哽咽,已无心去拿掉在旁侧的酒壶,颤声说:“我将朝明藏起来了,那丫头根本不知道他的下落,到底为何要冒险说谎...”

宋夏微怔,咬唇别开脸去。

侯老爹喃语着,眸色逐渐散开:“她和我家闺女一样,耳后都颗红痣。你说,当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话落,场面更为安静。

宋夏眼中泛起酸涩,腰间绣囊却已空落。她实在难忍这悲伤氛围,转身就想往别处去。

侯老爹却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抓住她裙摆:“宋丫头,你与那姑娘熟悉,定是知道她姓名。她到底,到底...”手臂颤抖,话音破碎不堪,“是不是我家闺女?”

宋夏攥紧衣袖,压抑着情绪未敢言语。

江月白将她冰冷的指尖团入掌心,转眸向侯老爹道:“曾应允你的事现已经完成,之后道路该怎么走,还得由你来决定。”说着,抬手递去画卷。

画幅随动作展落,女童笑脸仍如记忆中童真。

侯老爹一怔,眼泪克制不住地流下:“原来她早就回到我身边...”难忍哽咽,终是掩面哭出声来。

风萧索,男子的哭声更显凄惨,削瘦的肩膀颤抖着,像秋日树枝上最后一片黄叶。

在极致悲伤下,任何的安慰都毫无作用。

宋夏与江月白并肩而立,看向这位哭泣的男人,侧目间,悄然拭去眼角泪光。

半晌,那僵硬的身体才稍微动了动。

侯老爹在风沙中抬头,脸侧发丝被吹得换乱,手臂肌肉紧绷,尝试几番却始终无法站稳脚步。

宋夏见状,赶忙上前去扶。

侯老爹挥开她的手,仍坚持要凭借自己力量站起。

跌倒,再次起身,踉跄几步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画卷。

他生满老茧的指尖轻抚画中少女,动作之温柔似在害怕惊扰梦中的孩童:“闺女别怕,爹一定救你回来。”说话,转头看向身后两人,“公子,我想待她回家。”

江月白眸色清冷,长发如瀑披在肩头,一身白衣像永远不会沾染尘灰。

“无论会遇见什么,或者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必须她离开。”

侯老爹将画卷收入怀中,再没有去看地上酒壶:“这就是,我选择的路。”

雾霭渐沉,红似血的光侵蚀云雾。

余晖落在他略显苍老的侧颜,却让这瘦小身躯看上去格外高大。这一刻,他不再是往日浪荡的酒徒,而是世间最伟大的父亲。

苦寻多年仍在坚持,哪怕并未相认也愿为对方舍身。

人世间亲情,当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宋夏垂眸,心中郁闷散去些许,掩唇轻咳两声,摊手道:“既然决定就去做罢。正巧我没有放弃的习惯,也算帮人帮到底。”

侯老爹闻言愣住,原本平静的眸中又显泪光。

宋夏见状道:“打住,我可不喜欢看别人哭。”别开脸,提起眼角观察对方,“你若在这样,我可就后悔了。”

侯老爹忙擦拭泪水,匆忙两步赶到她身旁:“好,我一切都听你的。”

宋夏不适应他如此殷切,指节轻搓鼻尖,朝旁努了努拇指:“论计划谋略,我可比不上他。”语调上扬,难分是调侃还是埋怨。

江月白垂首遮掩唇角弧度,眉眼却愈显温柔。他顾自笑一会,才轻咳着抬头:“敢问,姜朝鸣现在何处?”

古庙中,篝火冉冉而升。

姜朝鸣手捧地瓜,盘腿坐在角落吃得开怀,时不时扭头,好奇地看向旁侧三人。

宋夏扬臂佯装要打,他才笑嘻嘻地朝别处去望。

侯老爹低声道:“我当时出去打水,瞧见几人正往此地巡逻,侧耳谈论间都与神童相关。”侧目望向姜朝鸣,声音愈低,“我深知这孩童重要,绝不能交予对方手中。但他们来者甚多,只凭我实在无法抵挡。”

江月白轻叹:“所以你以自身为饵,将他们领到别处。”

侯老爹颔首:“我曾与二位同行,所说言论尚且能骗过葛信台。但他几番搜查无果,又听见铜铃示警,便将我带到子母塔前。”

交谈间,木柴燃烧发出噼啪声。

姜朝鸣连地瓜皮一同吃完,才走到桌案处去取水喝,动作极为小心,生怕因鲁莽而浪费食物。

侯老爹继续说:“我本以为与二位见面,即可化解危机。我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抬手拭泪,哽咽得说不出话。

江月白拂袖取过藤杯,伸手递过:“你游历江湖多年,可曾知晓奉阳村的处置之法。”

宋夏点头附和:“现在子母塔已毁,已葛信台的手段肯定会另有办法。”蹙眉,语气担忧,“我们要了解透彻,才可做到万无一失。”

侯老爹腕部轻颤,杯中水洒出来好些,浸染银霜的眉毛拧成川字,吞吐半晌也没给出准确答案。

奉阳村偏僻,加之有李景之这样的高权相护,想必闹出再大的动静也能被遮掩过去。

倘若当真如此,岂不是连巧珠被关押之地都无法知晓吗?

宋夏咬唇,眉宇间愁色更甚。

“姐姐,这个我知道。”

不知何时,姜朝鸣已走到跟前,伸手去她裙摆。

宋夏只当是小孩子玩闹,正欲弯腰应付两句。

姜朝鸣却神色严肃,补充道:“我曾听那个人说过,背叛奉阳村的女孩会被卖到军中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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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枝
连载中岑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