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故意大声说,借此驱散妇人的顾虑。
话落,对方果现眸现欢喜,忙将金宝抱在怀中,转身在前带路。
交谈之下,妇人告知自己名为孙芸,是从奉阳村嫁入姜国的。她年岁未及三十,可已被生活折磨得满脸沧桑。
门推开,浮尘飘荡眼前。
宋夏打量起这间小屋,四周家具皆为陈旧,唯独窗台处摆有浅蓝花瓶:里面植物早已枯败,更将衬托出环境萧索。
而屋子正墙处,同样张贴着红纸除妖符。
江月白仔细用绣帕擦拭桌椅,待完全不见灰尘,才拂袍落座。
孙芸添满木杯,又在围裙上蹭去水渍,:“二位先休息,饭菜过会就好。”
江月白颔首:“夫人辛苦,不必如此麻烦。”
孙芸笑,眼角褶出细纹。
宋夏托腮望向窗台干花,又想起术法显现出的血痕,稍微沉眸道:“我来时见街上清净,难道又是城内出变故?”
孙芸一怔,眉头蹙起露出纠结表情,挥手让金宝去旁边玩。
待孩子走开,她才弯腰轻声说:“我没瞧真切,只听街坊说巷口死了个人。”双手拉扯围裙,眼里带有说秘密时的兴奋,“官府派好些兵去,正在南街搜查呢。”
宋夏用力磨搓杯沿,片刻,借饮水之机瞄向江月白。
后者则看向窗台干花,眸间神色似在追忆,仿佛周遭事物皆与他无关。
啧,这份定力真是常人不能及。
宋夏摇首感慨,放杯又问:“那你可否听闻死者身份。”抿唇,缓声试探,“是不是一身穿蓝衫的乞者?”
孙芸扯出笑:“我们哪能知晓官家的事。线如此时运不济,能平安活着就是福气。”话落,往空杯中添水,“二位先休息,我去看看饭菜。”
江月白收回远观的目光,轻声道了句‘辛苦’。
孙芸摆手说‘不必’,有些拘束地往里屋走。
帐帘掀起又落,而后传来烧火炒菜的声响,浅淡的生活气稍许拂散屋内死沉。
宋夏托腮,环顾着破旧小物,右手食指敲击桌面:“你说都城都这副光景,以外村落得有多贫苦。”
江月白垂眸细品水喝,并未予以回答。
风又起,干花歪斜倒下,显然无力再经雪雨。
宋夏掩唇咳,嘟囔道:“至从离开紫苑峰,一路都起大雾。今日难得出太阳,这会又要下雨。”轻啧,语气多有苦恼,“凡间的气候,怎会如此混乱。”
江月白长睫轻颤,指尖悄然扣紧茶杯。
天色暗沉,显然将要迎接场暴雨。黑暗迎面袭来,几乎要吞噬细微烛光。
那朵枯花独自摇曳在窗台,身形干瘦着,显得十分可怜。
宋夏再忍不住,站起就要往风口去。
忽有身影却从背后窜出,先她一步跑到窗台,拢手护住枯败的花。
她愣住,怔然道:“金宝?”
孩童托起花,小手抚摸垂落的枝叶:“不害怕,风雨总会过去...”声音稚嫩,眼神却异常真诚。
宋夏终于笑出声,招呼他来:“下雨,别站在窗口。”
金宝怯懦转头,将花护在怀里,好似在犹豫是否要听她的话。
宋夏见状,心想:这小孩许因记住方才之事,现在就连自己的普通劝慰都保持怀疑。
她有些苦恼,嘴角拉扯几番,挤出还算和善的笑,可安慰之言怎么也说不出口。
“过来坐罢。”
恰时,江月白开口。
他转眸看向孩童,眼神流露出不合年龄的慈爱:“倘若吹感冒,娘亲又该为你担心。”
金宝这才挪步到桌前,紧挨他坐下,小心翼翼地将花朵摆在小案。
雨水敲击窗框,金宝摆弄着枯死的花朵,只偶尔与江月白交谈两句,却从头到尾没看向宋夏。
这么个你来我往,仿佛屋内再无旁人。
宋夏几番眼神试探,依旧没得到半分回应。
雨声与交谈并行,她搭在桌面的手悄然攥起,片刻,掏出腰间绣囊:“金宝,想不想吃糖?”
话落,小孩果真朝自己看来。
宋夏心里得意,脊背都挺直几分,坐等对方凑近身边来。
金宝却只瞄了一眼,悻悻摇头:“不吃,太酸了。”话落,又去摘草叶处的灰。
宋夏满腔好意被堵回,撑开绣囊的手僵在原地,表情滑稽中带有可爱。
江月白见状,垂眸轻笑了声。
这一下,瞬间激起宋夏的胜负欲。
她将绣囊收回腰间,提眸问:“小孩,这花都死了,为何如此宝贝?”
金宝肩膀轻颤,将装花小瓶抱得更紧:“不许你这么说,它是我的朋友。”垂眼,轻声嘟囔,“娘亲出门忙活,我就和它讲话...有小花陪我,我什么都不怕。”
宋夏被孩子气的言语逗笑,继而清嗓道:“既然如此,你想不想看它绽放。”
话落,江月白撇来视线。
金宝怔住,待反应过来立刻回答;“想!”说着,将细瓶摆在桌案。
宋夏赌气似地没回应江月白,拢手罩住那枯花,指尖上下浮动。
风吹起,雨水溅落窗台。
些许非红如烟四散,不出片刻就完全藏入烛光之中。
金宝伏爬在桌案,一双眼睛直盯向宋夏的手,小嘴抿起,紧张得仿佛忘记呼吸。
屋内很安静,无人留意有绯红钻出轩窗,穿过雨幕往另外的方向去。
树梢轻动,枝叶遮挡住一纤细身影。
“看!我这回可没骗你。”
宋夏轻哼了声,托腮望向金宝欢喜的神情,那股被忽视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桌案处,黄白花朵昂首而立,细小瓣蕊随风轻晃,跳动着生机。
金宝高兴地直拍手,歪过脑袋左瞧右看,竟爱惜得不忍触碰。
宋夏心里得意,转头正欲找江月白炫耀一番。
恰时,却有小虫扑闪着飞进屋来,四周盘旋片刻,落在那花蕊之上。
烛火摇曳,折射出些许紫色。
金宝瞪大双眼,磕绊几声仍说不出话。他表情既震惊又兴奋,嘴唇半张着,忽而抬手指去:“娘亲,飞儿,是飞儿!”
宋夏被吓了一跳,顺势转眸望去,想瞧瞧又来了什么稀罕物件。
双翼重叠着,颜色浅淡而温柔。孩童口中的‘飞儿’,竟是只平常不过的蝴蝶。
金宝却像看见神物,一个劲地又蹦又跳。
正闹腾,孙芸端菜出来,抬眸看见屋内场景,含笑招呼的话僵在唇齿。
她丝毫不理儿子哭喊,挥手赶走蝴蝶,又将那绽放花朵挪至角落,神色不安道:“孩子不懂事,惊扰二位了。”
金宝仍在哭,小手拉扯她围裙:“娘亲,飞儿,我要飞儿...”
孙芸不想让客人看笑话,表情显出几分难堪,急切得反复拨开孩子的手。
雨势渐涨,一声惊雷正与哭声相应。
江月白缓步走向金宝,掌心轻抚他额头:“玩累了,先睡会罢。”
话落,哭声渐缓。
宋夏看见他腰间木牌闪烁,原本伤心的孩子竟就这么含泪阖眸,不由得轻轻惊呼了声。
江月白将金宝放在软塌,转而侧目问;“夫人,你现在可否说出实情。”
张贴的符咒,士兵的追捕,还有对蝴蝶莫名的忌讳,这所有一切显然都指向通缉令上的女子。
江月白拂袖而立,目光清冷地看向孙芸,浅淡眸色中仿佛流露出审问之意。
他身形遮住光,肩背削瘦却真有几分仙人姿态。
宋夏看着,无言片刻,终究挪开视线。
孙芸用围裙擦手,表情不安而纠结,半晌,敛眉叹道:“二位是大人的贵客,这些情况本不该由我说。”
她坐下,神色显出无奈,“可公子既然问起,我也只能如实说。”
烛火摇曳一阵,将白墙符咒染得亮堂。
孙芸低声道:“两年前,有蝶妖出现城内,她不仅杀害百姓,还迷惑皇帝心神。姜国战乱未歇,四处皆有怨言。如此一闹,我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街坊邻居虽不明说,但大伙心里都清楚,那位已被妖精迷住,再无能管理百姓死活。幸好,是大人将蝶妖驱出宫内,并被分发符咒,保护我们安全。”
宋夏听她说,视线又落在桌案,光洒来,能隐约看见淡色的鳞粉。
孙芸提起蝶妖,语调明显激愤许多:“那该死的妖精,真该被处以极刑!至它逃出宫内,城内人常处在恐惧之中。大人曾下令,不许百姓提起它,若发现一律看作妖孽同党论处。”
“禁令愈发严苛,它却偏不安生,我们见到只能以诨名代为称呼。”
她愤然说完,又望向房间角落,感慨道:“自从闹出纷扰,都许久没看过花开喽...”
乌云密布,雨淅零零地下着,沿瓦片而落形成稀疏的帘。
江月白负手站在门关,凝眸望着小巷,任由雨水打湿白袍。
宋夏走到他身侧,踢弄起脚下细石,问:“在想什么?”
江月白无言,眸色却几分缓和。
她早习惯对方性子,见状又顾自念叨:“紫苑峰日头高照,我还是初次见这么大的雨。”
江月白轻声笑,这才回答:“人间气候无常,自然无法与紫苑峰相比。”
宋夏摊手,摇首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呆在山上去享受一番逍遥自在。”
江月白闻言,浅淡眸色中显出失落:“你难道后悔与我—”
话未说完,他忽而怔住,不可置信地望向肩头小毯。
温暖随及包裹身体,驱散风雨带来的寒意。
“身体欠佳就保暖些。”
宋夏满意点头,又威胁道,“倘若生病,我才不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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