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见溪的书坊是开在渭州可对?”
纪见溪点头。
“在教学徒方面,在渭州有比我更合适的人”,看两人投过来的迷茫眼神丁森知道他们似乎并不知晓,但他也不隐瞒,如实说道,“见溪,可还记得我的师父?”
“在府衙见过那位老先生吗?”
丁森点头,“师父便是渭州人士,他从前在渭州书坊做事,前些日子见到后叙旧,发现书坊倒了,师父他老人家赋闲在家。”
“那日我见师父颇喜欢见溪,若是见溪登门拜访,诚心相邀,我想师父定能同意。”
“丁公子你是到渭州学艺的?”纪见音惊奇,乜见纪见溪不解,向他解释,“这些有手艺的师父,一般自己有铺子,或者有东家坐镇,基本上学徒学成后会留在铺子。所以,学艺首选的是家乡,其次才是附近的地区,而远江到渭州这种快马也要二旬。”
纪见溪点头表示明白,转向丁森。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渭州书坊的东家不同,他鼓励师父带徒弟,至于留下这事完全看自己意愿,师父说东家是鼓励他们学成返乡的。”
楚嫖是慷慨之人。
无论她身份为何,只凭此,两姊弟也理解了爹娘多年来贴补她书坊的原因了。
“你可曾见过那书坊东家?”纪见溪问道。
丁森摇头,师父邓桥并没有带着他认东家,反倒是时常将学好了手艺就是报答东家挂在嘴边。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两姊弟,久远的记忆隐约在他们眉间寻到蛛丝马迹,最终落在纪见溪一双桃花眼上。
“倒是见过几次与二位有些相像的娘子,还有郎君。”
两姊弟对视一眼,从旁人那里知晓了父母的消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偏偏再细问下去,丁森有不记得什么了。
“东家不在,书坊一般如何经营管理?”
纪见音本是喃喃自语,没想到丁森也听了去。
“这些我不甚清楚,只知道书坊是师父和梦娘一起管理,师父印书,梦娘买书和铺子其他事情。那时候……”
丁森看纪见溪微微蹙眉,又解释,“就是翠翠……叶姑娘的母亲,见溪没见过?”
纪见溪一愣,扯了扯嘴角希望自己没什么奇怪之处,答,“见过的。”
他只是有些无所适从,丁森话语中做事面面俱到,与人相处又有亲和力的掌柜梦娘是他不曾见过的,他见的反倒是面对叶明翠歇斯底里的母亲。
梦娘随着庞典一并流放去了,纪见溪和纪见音念着她守住铺子,暗自找衙役打点了些许,刻下不知她们生活如何。
“丁公子如何想到要到渭州学艺的?”
“是老东家送我来的。”
丁森会想到已故的和蔼老东家,面色柔和。
“老东家来明州参加书市,发现渭州书坊不仅书印得好,问询之后,发现渭州书坊愿意收学徒,和他一起来的人里,只有我年纪小,在坊里只做些打杂的伙计,留下学艺正适合。”
“丁大哥学艺时候年纪不大吧,阿翁如何放心?”
“那时候我十二岁,来拜师的人大多和我差不多年纪,一群师兄弟混在一起也不算孤单。”
窗外一声惊雷,似在催人归。
三人将被雷电吸引的目光收回来,意外撞在一起,默契地趁着雨降下来之前分别。
两姊弟将一把伞给了丁森,目送人离开,正准备离开,雨却毫不留情地砸下来。
带伞本也是早上出门前,许莲叮嘱的。
她瞧着天色不好,怕下雨,让两姊弟各带一把伞,免得有谁淋了去。
目下只一把伞,雨势又大,难免沾湿。
两人又从茶馆檐下折回来,再要了一壶茶和几盘点心。
纪见音取来丁森留下的书单,一一看去,心中核算书籍数量。
“这些书都要购下?”纪见音抬眉,见人肯定,“可想好如何带回去了?”
纪见溪一顿,赫然想起来时,匆忙或者说东拼西凑的准备了一些书,不算特别多,也能在书市摆出来撑撑排场。
书市上自己的书除去开始有人为了饮品特意来买以外,哪里销出去几本。
等这书市结束了,又要原封不动带回去,除了这些,目下又有丁森那里买来的书,恐怕一马车装不回去,还要额外租,搬运的话恐怕也要另外雇人。
“码头那边常年有搬工候着,找把头雇两个人。”纪见音似乎知道他所想,给出建议,“我们回渭州的时辰不会很早,记得要找愿意接受外宿的。”
纪见溪点头答应,目光看向窗外连成幕的雨,扁扁嘴。
“不急一时,待早上去,把头挑夫都在,选人机会多。”
纪见音的话给纪见溪吃了颗定心丸。
“那我明早去将人定下来,事情尽早打算。”
“定好数量,顺便去车行也一起定了,可能要多跑跑,书市结束用车的人多不一定好订。”
纪见溪点头记下。
*
码头上,往来货船上下卸货总要人,明州本地的铺子倒还好,自家伙计多跑几趟也足够了,而有些铺子并非在明州,只是借着此处大码头运货,再转马车运送到自己那里。
一般这类铺子都是采办和账房先生带着马车来接货,搬运的人手就直接从码头上找。
搬工的领头也就是把头在码头上寻找机遇,做得好能和铺子有长久联系,经年累月,也成了自己的人脉关系,组织了自己的小团体。
纪见溪到的时间赶巧,在码头空闲的间隙,码头四处散落着人。
手头没活计的搬工,凑在一起谈天说地。
纪见溪环顾一周,走向最靠近的几人,自然地跟对方搭话,三言两语热络起来。
这群人看着纪见溪面若冠玉,手握折扇,一身行头都是好货,作一副书生打扮,自然觉得他是个好说话的花瓶子,自荐要帮忙,还给出了价格,直言比从把头那里走便宜,真心换真心。
来之前纪见音也交了底,纪见溪心中有数,没有刻意压价,反倒与他们来回打着太极,反倒套出来一些其他消息。
不远处传来争吵声,几人闻声望过去。
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在呵斥着一个少年,少年个子一他高了半个头多,将头埋得低低的,双手垂在身侧,靠着纪见溪他们这边的手上搭着一条绑带,绑带垂在地上。
纪见溪看向身边几人,却见身边的挑夫都习以为常,甚至说上两句风凉话。
“这愣青光会卖力气有什么用?”身边挑夫哂笑。
“谁说不是,连点眼见都没有,天天被陈把头骂得和龟孙似的。”旁边人附和。
那边站着的少年绷紧了身体,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依稀传来的言语越来越不堪入耳。
纪见溪耳边听着挑夫们的闲言碎语,眼睛倒是一直注意着那边,眼见陈把头扬起手来,纪见溪攥紧手中扇子。
不等他出手,陈把头的动作先被号子声打断。
陈把头环顾码头,嚎了一嗓子,散落在各处的挑夫淅淅啦啦拿着家伙事儿向码头去。
围在纪见溪身边的挑夫收回嘲讽的表情,一面看着陈把头动向,一面再向纪见溪推荐自己,希望他能将自己定下。
“那边的,还在做什么?”
陈把头的吼声传来,几个挑夫催促着希望纪见溪早些定下来,甚至愿意降价。
那厢陈把头看着这群人不动正要向这边来,挑夫又看纪见溪犹豫不决,心中明了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迅速做了权衡,散开,临走前还不忘继续再推销自己一把。
人散开,陈把头自然看清围在人群中间的纪见溪,远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身边没有小厮,应当是家中放出来历练的,说不准是条大鱼。
陈把头看着跑向码头边的几个人,想他们应当是想越过自己多赚点,便打定主意等这批货卸完,好生敲打他们一番。
还不等陈把头向纪见溪这边走,就被人叫住,只得暂时放弃,不过他估计那少爷都纠结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会,便与人攀谈起来。
“你怎么不去?”纪见溪走近少年,这才看清倔强少年的模样。
少年露出的皮肤偏黑,一身短褐湿了大半,身子劲瘦,一双眼睛乌亮,牙齿雪白,与韩子瑜只有三四分相像,更像母亲些,纪见溪见过韩夫人,自然也认出眼前这位少年便是韩子瑜口中多日不见的儿子韩蒲生。
韩蒲生微微仰头望向纪见溪,手不自觉摩挲着手上的绑带,他知道眼前人是来找挑夫的,如实答道:“陈把头不许。”
“你们这一片的挑夫都是陈把头管?”
韩蒲生摇摇头,“只有现在去接船的那些是,剩下的是其他把头的。”
“那你怎么不去其他人那里?”
“他们都相互认识,离开陈把头没人愿意收我。”
“有没有想过干别的?”
韩蒲生一愣,眼神有些躲闪,支吾道:“没人要我。”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多说了些,“您是来找挑夫的吗?”
说到这,纪见溪才意识到韩蒲生没认出自己,还以为是见到熟人不好意思才扭捏的。
“书市结束,我需要寻挑夫帮我搬书,此行是要去渭州,你可能需要在渭州呆几日,”,纪见溪报了个价格,比方才挑夫说的要高一些,“具体几日暂时拿不准,但可以保证钱一日一结,你可愿意?”
在走向当时围聚在一起的挑夫前,纪见溪就注意到韩蒲生一人在忙碌,那些扁担捆绳都是他整理的,方才陈把头一声吼,其余人直接顺手拿了;零散的重货也顺手摆放整齐。
若这人不是韩蒲生,他也是想要雇的,走向一群老油子也是为了了解行情。
听到纪见溪的话,韩蒲生一愣,这还是头一遭有人直接怎么找自己。
“此外吃住都包,还是你需要知会家里人,我也是可以去保证的。”纪见溪以为韩蒲生是有所担忧,出言安抚。
纪见溪还想说什么,韩蒲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慌忙要与纪见溪道别。
“等一下,这是我的地址,若是想好了,可以来寻我,最晚明天午时,若是没有答复,我再寻人。”纪见溪将早先写好打算给车夫的条子给了出去。
少年点头,郑重道谢后跑向码头,将一些担子接过来,小心地码上车,干完这个干那个,眼里有活地跑来跑去。
纪见溪看了会儿,才收了视线离开。
纪见溪: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嘞
**丁森已经知道纪见溪的铺子就是曾经他拜师学艺的铺子,但是他心中将两间铺子是分开的,就像他对于渭州书坊的记忆也是隔断开的。
他能够答应背井离乡这件事,其实也还是有一部分是因为怀旧,即便知道不是曾经的铺子。
关于梦娘的事情,他知晓的不多,也没人告诉他后面发生的事情,因而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韩子瑜是「春粟十九」出现人物,纪见溪前同窗,韩蒲生是他的儿子,还有一个女儿韩小窕
(突然发现出场人物还蛮多的,后续若是再出现很久之前出现的人物,会简单写在后面,若是有需要可以配合前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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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春粟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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