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是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他很少会感到孤独。
在他看来,孤独是种多余的情绪。
人来时是一个人,走时也是一个人,这本就是常态。
直到和宿傩离婚后,他第一次知道了孤独的滋味儿。
玄关处的拖鞋少了一双,洗漱台的牙刷少了一只,衣柜里的衣服少了一半……满满当当的房子就这么空了。
他有时会下意识说:“宿傩,我们明天……”
然后卡住,慢慢反应过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们没有共同的明天。
于是,孤独就钻入了他破碎的心里,肆虐鲜血淋漓的伤痕。
他失眠了。
一天。
两天。
三天。
很多很多天,他睡不着。
身边缺少了一个人的温度,被窝始终是冷冰冰的,难以入眠。
而在一个个夜不能寐的深夜里,孤独与他为伍。
“宿傩……宿傩……宿傩……”
他低声叫着这个名字,好几次都冲动地在手机上按下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却没有拨打。
离婚了,他们就是两个没有关系的人了。
他尝试着积极参与朋友们的聚会,驱散这如附骨之蛆般的孤独,可是没什么作用,只因这些人,谁都不是宿傩。
他还是失眠。
很久以后,才有所好转,他庆幸地想,我走出来了。
可与宿傩重逢后,他方才醒悟,他始终困在那份孤独中,没有踏出过半步。
否则,他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宿傩的要求。
他吃过药,可没有哪一种药比宿傩有用。
当他闻到宿傩的味道,感受到宿傩的体温,安睡在宿傩的怀中,他的失眠好了。
离婚的两年后,他总算睡了好觉。
可现在,他又睡不着了。
烦。
很烦。
他无端地埋怨起宿傩来,明明这种见面上床不用吵架的关系挺好,为什么非要提到复婚的话题,之所以会离婚不就是为了不要消磨光两人之间的爱情吗?要是复婚的话一切又会变得和从前一样。
他一想起宿傩跟他说“再见”就怒火中烧。
说什么再见?
上一次说再见是两年没见?这一次呢?
又要多就不见!
再见再见,到底是再次见面还是再也不见?!
伏黑惠辗转反侧,海藻般的头发愈发炸开,在静电的作用下成了爆炸头。
他拿出了手机,按下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悬在拨打键上的拇指微微颤抖,连胃都泛起了酸。
打过去能说什么?让宿傩来过夜吗?在对方明确表达了没有那方面的意愿下还恬不知耻地求-欢吗?
伏黑惠做不到。
如同往常很多次一样,他最终没有拨号。
*
伏黑惠出差了,本来这个出差任务不是他的,他跟上级讨要了过来。
自从宿傩说了“再见”,他们已经一个月没见了。只在元旦那一天,新的一年到来,他们互发了一条祝福短信。
按理说,这条短信也是不必要的,谁会给前夫发祝福呢?
但伏黑惠不但发了,还在隐隐期待着会不会展开新的话题。然而那一晚上,他的手机都静悄悄的,一次都没响。
伏黑惠憋闷得很,在幻想中立了个宿傩小人儿的靶子,对着靶子打了一通,这才顺畅了些。
人这种生物就是很奇怪,先前宿傩总是不期然地出现在他家里,他觉得这人太过缠人,等到宿傩不来了,他又患得患失,一空闲下来就老是在想,宿傩还会来吗?
他并没有奢望过这种肉-体关系能持续多久,但他不能接受就这样结束。
不明不白,不干不脆,不三不四!
可让他主动去找宿傩,他又做不到,他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什么。
因此,他决定转移下注意力,暂时离开这座城市,清空思绪,也好好考虑一下他和宿傩之间的关系应该何去何从。
出差地不远,坐飞机两个小时就到了,公司安排的酒店环境也不错。
头两天事情多,要跟合作方谈方案,还要做实地考察,等基本落实后,他就闲了下来。给的出差天数是一周,剩下几天他就当度个假。
天气冷,他也不想走远,就到附近商业街的礼品店去买了些伴手礼,回去后能送给朋友和同事,要去结账时他又犹豫了,要不要给宿傩买呢?
以前他们还是夫妻时,无论哪一方去了外地,回家时都会带一份礼物。
伏黑惠喜欢小动物,宿傩给他带的礼物里很多都是毛绒小狗或者木雕大象之类;宿傩喜欢美食,伏黑惠会给他带当地的特产食材或厨具之类。
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对于收到对方送的礼物这件事他们都很开心。他们要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爱人记挂着自己的那一份心意。
伏黑惠看着橱窗,透明玻璃倒映出他隐隐绰绰的影子,一脸纠结的模样。
店员见他一直在一个地方站着不动,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连忙拿起橱窗里做工精美且有当地特色的碗碟礼盒,去柜台结了帐。
提着购物袋,伏黑惠想,还是买了。
这已成一种习惯了。
这种习惯在分开的两年里也没有戒掉,即使已经离了婚,他还是会每次买伴手礼时捎带上一份给宿傩的。
虽然有可能一辈子都送不出去了。
伏黑惠回到酒店时,住在他隔壁房间的人正好出门,走廊狭窄,他低着头,又提着两个袋子,一不小心就跟人撞成了一团。
“唔!”
鼻子撞到对方的肩膀,那结实的肌肉和坚硬的骨头撞得他痛到闷哼,鼻子发酸,险些流下泪来。但是他走路不看路,也怪不得人,还得率先跟对方道歉才行。
“对不起。”伏黑惠鼻音浓重,带上了点点哭腔。
他想绕过这个人,可一只有力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了头,他这才惊讶地发现,与他相撞的人竟然是宿傩!
“你……怎么在这儿?”伏黑惠要哭不哭地问。
“你鼻子红了,”宿傩凑近了看他的鼻子,“有这么痛吗?你不是要哭了吧?”
“你才要哭!”伏黑惠恨恨地说,“你撞了我不道歉还说风凉话!”
“明明是你撞到我的,”宿傩低笑,“刚刚你不是还在跟我道歉?”
伏黑惠:……
撞的是别人自然要道歉,撞的是宿傩这个歉就是白道!
“好吧,我给你道歉,”宿傩一副拿伏黑惠没办法的样子,“对不起。”
然后他低头,在伏黑惠的鼻尖上亲了一下。
伏黑惠兔子似的往后跳开。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才说:“你做什么?”
宿傩耸肩,说:“给你道歉啊,亲一亲,痛痛飞走嘛。”
伏黑惠:……
两人没在走廊站太久,伏黑惠要进屋,宿傩就跟在他后面也进了屋。
“真巧啊,”宿傩双手抱臂,靠着门框,说,“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酒店房间还是连着的,惠,你是不是跟踪我啊?”
“我跟踪你?”伏黑惠翻了个白眼,说,“是你跟踪我吧!”
这种“巧合”在他们相识的年头里已经有过好多次。
不期而遇,转角邂逅,偶像剧的桥段频频上演,伏黑惠又不是傻子,不用想就知道这些都是宿傩精心布局的安排。
“也有真的巧合。”宿傩如此辩解。
但安排总比巧合多。
“你不是跟我说再见了吗?”伏黑惠把袋子放好,凶巴巴地说,“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都说了是巧合,”宿傩在“巧合”二字上加了重音,说,“而且没有人规定说过再见了就不能见面了,再见这个词本来就是再次见面。”
伏黑惠:……
先前一个人时,伏黑惠总是想着宿傩,他设想过再见到宿傩后用什么话题当做开场白,等真的见到了人,他一个话题都想不出。
他们愣愣站了半天,伏黑惠才喃喃说:“你刚不是要出去吗?快走吧。”
“惠,你又在赶我走。”宿傩无奈叹气。
“我没赶你走!”伏黑惠怒道,“上次是你走的!是你说的再见!”
宿傩歪头,说:“看来你对再见这个词儿很介意。”
伏黑惠眼眶有点红,已不痛了的鼻子又升起酸涩感,“我们离婚那天,你也说的再见!宿傩,分明是你要赶紧离开我!”
“是你提的离婚,”宿傩说,“我是在配合你不是吗?”
“说得冠冕堂皇,难道你不想离婚吗?不是你同意了离婚吗?!”
“我不想离婚,会同意是因为你快崩溃了。”
“我们天天吵架我怎么可能不崩溃!为小事吵,为大事吵,再吵下去有多少感情都消磨掉了!”
“我们准则不同,吵架很正常,你认为吵架会让我不再爱你,”宿傩笑了声,笑声里夹杂着嘲讽,“惠,是你对我没有信心。”
“难道你对我就有信心?!要是有信心的话你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同意离婚!”
“你是要把离婚的责任推到我身上吗?”
“我没有!”
伏黑惠眼眶发红,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我们又在吵架了,宿傩,我不想吵架,我好累。”
宿傩看着伏黑惠,看得很用力,良久后,他走上前,将人抱进了怀里。
伏黑惠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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