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良把自行车丢到云家门口,开始捶拳砸门。
云辛兰只好整理一下表情,开门。
接着,云辛兰找出了许多该洗不该洗的衣服拿到洗手间洗了,又因为衣架不够,直接将多出来的衣服挂在洗手间的绳子上。
石良就在那个圈椅上仰靠着,直直盯着不停干活的云辛兰,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只当是山里妹在他面前表演贤惠与勤快,越发看得得意。当他看到云辛兰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因为过多过重而全部掉地上,不禁发出夸张的大笑,看好戏一般看着云辛兰踩着小凳、艰难将晾衣绳拴好,又看好戏一般看她一件件捡拾起来重洗。
当小果听到响动跑进洗手间扶着小凳上的云辛兰时,石良在一旁批道:“这小子,那么矮的凳,你姑又不会摔死!”
小果不理他,朝着空气狠狠地瞪了一眼。
石良无趣,想喝杯茶,却发现今天的云辛兰没给他备茶,垂头满屋子各个角落搜寻,没找到茶壶。突然想起来云家是用烧菜的铁锅烧水的,烧的还是自来水,就起身回他自己家喝井水去了。
石良走了,姑侄俩总算松口气,速速地擦手、关门并反锁。
再次,无论石良如何敲门,姑侄俩都当作没听见。
云辛兰去上班的时候,小果是隔着窗户和门缝仔细查看一遍确定石良不在外面才喊他姑姑出门的。
石良以为云辛兰带着小果出去了。卖力地踩着自行车往大路上追了一截,没想车子在烂泥路上掉了链子,他不得不停下来,理好链子,再骑,无论如何也踩不动。他摔下自行车望着村道尽头,又往回看看,四周除了麦子和灌木丛,再无一人。他暴躁地踢了自行车几脚,就将那搁置多年、啥用也没了的家伙扛回家,丢在门口就上楼开了电脑玩游戏。
晚上,石良又去了一趟云家。小果说他姑姑要很晚很晚才下班。见云家没大人,石良只在桌边的圈椅上枯坐了一阵并吃掉桌上一个苹果就踢踏着离去了。
小果盯着桌上的苹果残骸,愤愤道:“这是姑姑留给我吃的!”
石良到家时,石母刚好下班到家,正在往屋里推她那锈迹斑斑的三轮车。因为院子与铝合金的大门之间有高度落差,三轮车又笨重,推起来十分的吃力,车子倒退好几次都没能顺利推进去,石母累得直喘气。
石良绕过正在吃力推车的石母,先进厨房找吃的去了。
石母好容易将那宝贝三轮车推进门并放到角落。啊哟喂地叫唤一阵,想着石良晚饭还没吃,又忍着筋骨之疲乏从后院取了一抱柴,叫来石良烧火,洗了锅子给石良做泡饭。
石母在蒙了一层油腻黑色脏污的碗柜里找到一瓶腐乳放灶台上,又从老式冰箱里找出那碗放了很久的红烧肉。一边往煮着泡饭的锅里放那辨不清颜色的竹篾蒸格,一边冷冷地问:“你今朝又去呢?你欢喜个?”
石良听出老妈是在问他超市小妹的事,想也没想道:“去的哇!还行哇,山里妹。”石良一边添柴火一边剔着牙。心想着云辛兰那样的是比秦小美那样的女孩子好搞定。
“少点点!阿要做人家(家为嘎音,节约)点!”石母一边放红烧肉到蒸器上,一边拿木锅盖盖住。
石良又拿起火钳将灶里的粗木柴全部夹出来。
石母不住唠叨:“真正拎否清个。”
待石良坐到厨房小餐桌边开始大口吃泡饭时,石母从洗手间出来,一边扣裤子左侧的扣子,一边幽幽地说:“贵州宁(人)穷个... ...”石母特意把那个“穷”加了重音且拖了长音。
“是穷,屋里厢一样值钱个阿没!”石良头也不抬的大口吞饭,筷子急急打着碗,发出响亮的声音。一碗泡饭很快就见底了。
“讲他们贵州宁水阿没的用,一年到头否洗澡个。这样个人家,你欢喜啥?”石母终于敲了她的重点。
“伊屋里厢都有哇,我看每天都洗澡个嘛。”石良自顾添了一碗泡饭,看也不看石母一眼。
“戆猢狲!找个没钞票个,后头苦死你!”石母一指戳在石良那根根竖着的头发上。
“有钞票的看不上我,能找钞票的要彩礼,你给我寻的那些有钞票的嘛,丑嘛丑的,她们还看不上我呢。山里妹是穷的呀,个么好看哇,还能干。”石良头也不抬,一边大口吞咽一边说话,说着又因为吃得太急而致呛喉而不住咳嗽,桌腿上搭着的几条辨不清颜色的毛巾便也随着石良那动作不停晃。
“勤快是勤快个,妈也去看了几趟。好看,好看顶个烂乌用!伊一个月头阿有一千铜钿?”石母不耐地看着桌上那几只随意摆着的石良的臭袜子。
“都超过一千了哇,伊阿嫂跟我炫耀说顶我两个月头的工资呢!”石良一边晃荡着他的双腿,一边大块咀嚼红烧肉。
“嘎高个!?灵格(不错)!想否到个,好运超市个么事贵嘛贵死嗒,工资倒多个!个么你去撬哇,总归也有点点吊毛铜钿。今后哩你老娘我阿好轻生点点呢!”石母只听那工资就激动得两眼珠都鼓凸出来。
“总归,还差点,没溪城个女个工资高。”石良得意地对着他老母的意外心喜,不住地晃腿又晃脑,又伸出手对他妈说:“对呢,妈,再把我点,我没铜钿吃饭呢!”手伸着,话说着,脸仍埋在碗里大口吃饭。
“奈么好!赤佬!你老娘一个月头才几多铜钿,都把了你,你老娘阿要吃... ...”见石良仍是不抬头也不说话,又说:“你工作这样些年数呢,啥个辰光也把点铜钿把你老娘撒?”石母生气,气石良工作这么些年头了,工作不晓得换了多少,除了跟她要钱就是要钱,除了拿回来那一台费电的组装电脑,还从来没往家拿么事,就那电脑还是她凑了钱才买回来的。
“个么你叫我撬女人呀,江西那个嘛,鼻孔冲天上了,撬一趟就要花一趟铜钿的呀。现在这些女人,个个装B个,一般性个饭店又否肯呀!”石良把他说得委屈极了,又因为长期在外,和他妈说话的时候就难免普通话和土话切换不及时,叫人听着总是别扭的。
石母想着儿子要是有欢喜的,要是能撬到手,能让他有成家的心思,也总算能生些担当。就怂恿道:“妈还有一点铜钿,把你,你去撬。总归山里人是要做人家的,常年在乡乌头(乡下)也想不出费铜钿个花头。你嘛,阿好做做人家,少点点花!啊!到辰光要装修房子,还要办事体!啥否要铜钿?”石母从侧边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叠皱皱巴巴的现金,数给石良几百元。
石良看也没看石母一眼,速速接了钱揣口袋里,听见门外响起熟悉的柴油三轮货车的声音,知道继父回来了,碗筷一丢就往外跑。
一边喊着嗲嗲(爸爸)一边推动铝合金门边的破自行车,对着刚从三轮货车走下来的石父,说:“嗲嗲,多少辰光没用它呢,今朝就出去一歇歇,坏落呢!”
“哼!”石父哼了一声,不说话,带着拉货又装卸货物一天的疲惫,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那人那车就进屋去了。留下石良一个人绕着自行车不住地转圈圈,左看右看不得办法修理。
石父在后院的井里打了水,痛痛快快地清洗了,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钻进黑洞洞的储物小屋,找出一个打气筒,将它扔在石良面前,径直去隔壁打麻将了。
石良这便发现自行车的轮胎没气了,懊恼自己刚刚竟没发现。拿起打气筒就打气,打得连连喘气,打得满身汗,直觉刚刚吃的泡饭全消耗完了,轮胎还是瘪的。
石良眼看着天黑,又是去接云辛兰的好时候,自行车却弄不好。只好丢在一边不管了,去隔壁关照他继父给他修理自行车后就徒步往街上跑。跑到了好运超市门口,没敢进去,怕里面那些女孩子起哄让他请客埋单,就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女孩子,我可太了解了,一个个丑嘛丑的,个个都不要脸,就好敲男人竹杠!
石良在街上闲逛一会,举起左手手腕,扒开衣袖看看手表上的时间,手腕上那腕表带磨出来的灰色污渍在夜晚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怪异。他计算着云辛兰下班的时间,觉得枯等无趣,就跑到夜宵摊去看人家烤鸡翅。
老板娘大着嗓门问他:帅哥,要来一个大鸡翅吗?很香的!
石良冷冷对着那直直冒油的烤鸡翅,故作嫌弃地说:“我才不吃你那玩意儿呢,都是激素鸡,吃了要死人的!”
听如此说话,老板娘埋头刷她的油,不再搭理石良。
周边的食客也因为石良那一句“要死人的”给扫兴得停止喧闹,一个个朝他的方向望去。见他穿一件老旧的暗黄色灯芯绒西装在这寒天冻地的夜晚乱窜,只当谁家的“猢狲”走失了,一个个转回视线去,只关照老板将音响声调大,就着《披着羊皮的狼》的**部分,开始划拳吃串,畅快地喝酒谈天。
石良无趣,只好走开,在好运超市门口徘徊,又逗哭了好几个摇摇车上的小朋友后,就霸着那最大的摇摇车不动了,任小朋友的奶奶把眼珠子瞪到天上去,他就是要歪着脑袋装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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