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ily在医院门口等候,李良美一看到他便飞奔过去,抱着Daily的手臂不肯撒手,仰着头蹦蹦跳跳:“爸爸!”
Daily摸了一下她的头,疲倦不堪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他对林素点头:“我这几天实在是抽不开身,有点忽略她。麻烦你们了。”
林素张嘴,他想问Daily是否需要帮助,可话还没出口,李良美就看上了花坛里的树叶,拉着Daily要去捡,Daily无奈,小声说了句抱歉。
林素对此表示理解,与江衍一起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看父女二人捡树叶。
今天的太阳有点大,他解开外衣扣子,把袖子卷起来,见江衍还穿着那身风衣,满头大汗也没丝毫脱衣服的意思,还皱眉看Daily,问道:“想什么呢?”
江衍扭头,神情严肃:“Daily这些天总是工作没做完就走,还不管组里的事。他好像在做外包。”
Daily的妻子还在ICU躺着,那地方很烧钱,Daily的妻子在里面住了快两个月,花费不会少于六位数,Daily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做外包挣钱没什么。
问题在于他的工作量没有完成,这个月的绩效肯定特别差,估计会被主管约谈。
Daily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公司不太可能直接辞退他,有很大的可能给调岗降薪处理。
可如果这样的话,Daily的生活只会更加艰难,他为了养家只能接更多的外包,然后导致工作完成不了,绩效不行再被调岗,形成恶性循环。
看到李良美笑得那么开心,再联想Daily到职业生涯与还在病床上躺着的李茜,林素不禁这一家三口感到惋惜,他不理解Daily为什么不接受别人的帮助。
他问江衍:“在你眼里,Daily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衍解开领口的扣子,挥动手掌扇风:“当年在大学,Daily是我们宿舍唯一挂过科的人。”
444宿舍四个人,宋晓学习能力强,林素有绘画天赋,江衍家里有钱,唯独Daily,一没家境二没天赋,还爹不疼娘不爱,除了爱情外一无所有。
这么看来,Daily自卑倒也正常。
但再怎么说,Daily也是林素为数不多的好友,林素不想看到他在沼泽里挣扎:“你说,李茜能够好起来吗?”
江衍摇头:“我姐夫是李女士的主治医师,他说李女士醒过来的概率极低,哪怕以植物人的状态活下来,后半辈也只能住在医院里,她伤得很严重,能够活到现在是个奇迹。”
“其实,Daily可以选择放弃治疗。”江衍解开剩下的纽扣,风衣敞穿,迎着风,“Daily不愿意。”
“你这不是废话吗?”林素背靠花坛,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投在林素脸上。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急促路过的医生,转向江衍:“我要是那天也出了车祸,命不久矣,你会放弃我?”
“不会。”江衍看着林素的眼睛,回答得很坚定。
“这不就得了。”林素笑道。
他觉得现在的江衍过于正经了,有点不对劲,不过转念一想,Daily也是江衍的朋友啊,他为朋友的悲惨遭遇感到难过,挺正常的。
江衍回答得太认真了,林素心情不错,拍了拍他的头。
江衍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在看到林素的眼睛时,他的眸色变得晦暗,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素只当他是在念着Daily,不甚在意。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良美在Daily的怀里睡着了,Daily先是把她抱回医院,再拿着两瓶可乐出来,在医院大门附近的大树下,三人就着夏日喝下一口汽水,水珠顺着林素的手臂划下,他看着Daily,Daily盯着脚下的枯叶出神,江衍也在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也在走神。
林素和李茜的交集不是很多,他只记得李茜当年是班长,性格大大咧咧,学习能力算不上多好,胜在规划能力和执行力强,她早早地就规划好了下半辈子:去A市美院读研,读硕、再成为A市美院的老师,度过平淡的一生。
在那个互联网蓬勃发展的年代,班上很多人都想去外面闯一闯,唯有她早就认清楚生活的本质,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可老天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偏偏不让她好好活着。
沉默半晌,Daily抬起来头,他把手伸到树荫外,接住一缕阳光,扯起嘴角,笑得很勉强:“Salt,你几年前借给我的钱,我可能还不了了,你看我能叫你几声爹,抵债吗?”
“我不缺那点钱。”林素眨了一下眼睛,尽量让自己保持轻松,弯腰捡起Daily看的那片叶子,将其捏碎,扔到花坛里,“我说过,就凭当年在学校里,你那几声爹不是白叫的,我是真想当你爹。”
Daily嘴角还在上扬,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笑得很难看:“那,既然这样,我得喊江衍一声嫂子喽?”
一声天雷打下,江衍被劈了个外酥里嫩,当场表演了一段踢踏舞,跳出树荫站在阳光下,指着二人:“我才不是小娇妻!”
“你不是?”Daily称奇,“八卦群里一直在传,我们的暴躁主美被一个特别爱嘤嘤嘤的小娇妻收了,程序们私下也说,咱们全员猛男的组里出了个内奸。”
这说得也没错,也没人规定娇妻不能在上面吧。
林素轻轻拍了两下Daily,就当是给江衍报仇,把江衍拉回来,拦在身后:“原来你也水群啊,我还以为咱们开发组铁三角,只有我爱摸鱼。”
Daily嘿了一声,先揉眼睛,再打哈欠,不再掩饰自己的疲惫:“每天高强度上班,真的活不过三十岁。我不是在水群,我是在救我自己的命。”
“你在哪个八卦群?分享一下?我们都摸鱼,让宋晓去卷,等宋晓头发掉光了,我们一起嘲笑他。”林说眯起眼睛道。
Daily双手撑着花坛边缘,微微仰头,眼中倒映出翠绿的树叶:“别了吧,我要是拉你进去,你们那群美术不得暗杀我?至于摸鱼,我只能陪你摸几个月,周年庆后,茜茜还是醒不过来的话,我得回F市,我丈母娘在那边,她可以帮我照顾茜茜。”
周年庆在九月,还有五个月。
“哦对了。”Daily的目光穿过林素落在江衍身上,“别的组都有主程,服务器主程和前端主程,我虽然是主程,却只干得了前端主程的活,涉及服务器和后端的事,我是真的不行,所以我就想着,要不要和制作人提个意见,让他招个服务器主程?
“可以试试。”江衍的小手又不安分了,要来抓林素的衣袖,林素反抓住他,“《永恒》的服务器的制作人亲自带队弄的,制作人就是服务器主程,就咱们组的制作人,天天拿着PPT到处开会,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太阳阴了些,树荫没先前那么明显,林素牵着江衍走出树荫:“走了啊。”
Daily点头:“成,咱们下次再聊。”
恐怕没有下次了,林素心想。
《伊甸园》从研发到现在,都只有一个主程,至于服务器主程和前端主程,组里不是没有,只是不把人称呼为主程而已。
Daily明知自己无法久留,在找接班人。
离开医院,林素让江衍叫了一辆网约车,前往锦溪路。
在车里,他听到江衍闷闷道:“Daily再这样下去,组里的人要有意见了,很多活他不做,我们只好帮他做。”
“Daily要走了。”林素说。
“哦。”
又是沉默。
过了会儿,林素问道:“我们晚上去菲路斯餐厅吃饭好不好?我订了晚餐。”
“好啊。”江衍还是有点郁闷,却也认真上,“唔,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林素托着下巴思考,江衍能送自己什么东西。香香江衍送了,除此之外,江衍送过自己戒指,与戒指一起到来的还有一句“我才不会送我男朋友白金戒指呢?”
难道江衍要送自己黄金戒指?林素想起江衍衣柜里那一排的格子衫与白衬衣,有点害怕。
男士的黄金戒指很少见,市面上大多数是与女士戒指配对的婚戒,江衍不会买那玩意了吧?
林素有一点点慌,他虽然一到床上就没力气,让江衍在上,但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怎么能带女士戒指?他要带女士戒指去上班,那些八卦群不得炸?
怀着忐忑的心情,林素来到菲路斯餐厅。一高一低两根蜡烛摆放在桌子中间,火光摇曳,玫瑰花尚有余香,身着白衬衣与黑马甲的服务员来了又走,送上前菜。
前菜是托斯卡纳蔬菜汤和蓝鳍金枪鱼,林素食欲全无,注意力在江衍手上,而江衍也没有翻口袋的意思,拿着勺子埋头干饭,似乎忘了在车上说过的话。
林素只能说,江衍演技很优秀,但是身体很诚实,江衍鬓角的汗出卖了他。
林素越来越好奇江衍的礼物了。
前菜结束,房门敲响,站在门口的是江衍的亲哥江珩,他满头大汗,手提某家珠宝店的纸袋,郑重地把纸袋交给江衍,转身走人。
完了,真的戒指。
林素想跑路。
江衍拿到纸袋,放下餐具,并把吃完了餐盘推到一旁,将纸袋横放在桌上,纸袋底部对着林素。
“那个,我……”江衍把手伸进袋子里,喉结蠕动。
他的动作很慢,手臂半晌没有拿出来,在里面寻找着什么,林素盯着他的手,满心期待江衍再慢一点,他不想这么快拒绝江衍,再面对小朋友的嘤嘤嘤。
他还没想好怎么安慰江衍!
“我哥说,我必须为你做点什么,但是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所以,我决定先拿出诚意,把这个给你。”江衍抽出手,把纸袋拎起来,倒转过来。
林素闭上眼,他希望睁开眼时看到的金色光芒是特效,而不是戒指。
“这是我的毕业证、TOGAF证书,我的饭碗。”
咦?
林素睁开眼,故事进展怎么有点不对劲?
江衍又拿出两张卡和红色的房产证:“这是我的工资卡,和储蓄卡,工资卡里有多少钱我忘了,储蓄卡里大概有三百万,是我在北美攒下的,最后,房产证可以加名字。”
几秒的惊讶后,林素回过神来,他捧脸笑:“宝贝,你应该知道,我最近很缺钱吧。”
他拿着江衍递过来的工资卡和储蓄卡,舔了一下嘴唇,露出黄鼠狼见了鸡的贼笑,把两张卡放到自己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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