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卷帘门被伍三一用力抬起,阿福双手不受控制地薅住自己还算茂密的头发,或者,已经不那么茂密的头发。
屋内的构造跟李叔的面店一样,原是直通到底,但被人为地隔断,成为前厅、后厨,两个空间。
伍三一径直走到后厨,冷柜、制冰机、冰沙机等设备全都在,包括量杯、量勺、冰铲等小件也整齐地摆放着。她用手轻轻拂拭台面,没有任何灰尘的痕迹。
冰柜旁边放着一个塑料碗,里面是有一些猫粮的残余,还有几根白色的猫毛。
她转头问阿福,“冰店老板养猫?”
“不知道啊,但买了这么多次冰,没见过有猫。”
伍三一的表情沉了几分。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十分洪亮但有点喘的声音飘进来,“福仔,你们怎么自己进来?我刚看到门打开着,还以为进了贼,要报警呢。”房东是个矮胖的中年女人,穿着绿底红纹的花衬衫,胖乎乎的手里攥了一串钥匙。
阿福陪着笑迎过去,“四婶,这门没锁,还好是被我们发现。”
四婶听阿福如此说,双手叉腰,大骂道,“那个仆街仔!我好心同意他临时退租,只管他多要了一个月的租金,他竟然不给我锁门!食碗面反碗底!”
“四婶,东边不亮西边亮,我看你今天容光焕发,打牌胡个大四喜、十八罗汉都是分分钟的事啦。”
“哟,你这个后生仔,嘴呀像抹了蜜!这间铺子你真的有意租,我算你便宜些。”
伍三一人不知鬼不觉地插入到两人之间,突然开口,“之前的租客临时退租?什么时候?”
四婶被吓到,重重地拍打她厚实的胸脯。
“哎呀,就前天啦,突然跟我说要离开。我是看在他又租我店铺,又租我房,给他个很便宜的价格,合同签了1年,这才三个月就跑了……”
伍三一没再理会四婶说了什么,跑出去,一口气冲上四楼,等到阿福跟来时,她已经先一步用曲别针打开了四楼的房间。
阿福从楼梯间向下望去,看四婶没有跟上来,才稍稍安心。
房间里除了一块木板突兀地立在窗边,什么都没有。伍三一推开窗,眼前是另一扇近在咫尺的窗户。
老城区的房子大都建造地十分密集,楼与楼之间的间距较小,而这间房正对着的便是出事的那一间。
“你在这等着。”说完,伍三一飞速地跑下楼,阿福云里雾里地站在屋子里,心底升起一阵不安。
伍三一一口气跑到对面,把窗台上的汽水瓶扔到一旁,推开窗,窗梁上出现了两个微小的压痕,她对阿福喊道,“你把那块木板横过来。”
阿福搬起木板,从空中伸过去,伍三一从另一侧接住,将木板担上窗梁。木板稳定地横在窗户之间,刚刚好卡在两条压痕上。
伍三一踏上窗台,踩着木板,躬着身从窗户走了出去。
阿福几乎是要被吓得灵魂出窍,他双手死死地按住木板,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深深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伍三一。
伍三一的步子不大,四步走到阿福面前,轻快地从窗户上跳进来。阿福这才松开手,八月天气,后背是一层厚厚的冷汗。
“这么看来,徐倩不是独自作案,这个人帮了她许多,至少是帮她清理、复原了案发现场,通过这个……”她指了指木板,“神不知鬼不觉地……”
阿福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敷衍地点点头。
“抛尸他应该也帮了忙,不然仅凭徐倩一个女人,怎么能无声无息地搬动刘霏霏的尸体,李叔的猫可能曾经养在冰店里。徐倩视频里提到的‘他’,没准就是这个人,可他为了什么呢?他是徐倩的亲戚?朋友?徐倩不是说自己没有任何牵挂了吗?”
“不行你看看。”
阿福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阻止已经来不及,伍三一将手覆在了墙面,双眼紧闭。
阿福紧盯着伍三一,时刻准备着把她拉回来。
隔了十几秒,伍三一睁开眼,失望地甩甩头。
“怎么了?”阿福问。
“看不到。”
阿福稍稍松了口气,“看不见总比看到杀人现场强,再说你不也看不到你家嘛,可能你的能力在某些房间里用不上。”
“不一样。”伍三一说。“我是完全看不到我家的任何信息,但我看得见这里,只是什么都看不清……黑夜,黑衣人,带着帽子口罩手套,反正就是一团黑。”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不行,我要再去对面看看。”
阿福一把拉住了她,“事情已经完结,放过自己。”
伍三一怔了两秒,是耸拉下肩膀,有了妥协。
“走吧,回去。”
伍三一抬脚踩上窗台,阿福赶紧阻拦,“走楼梯……拜托!”
“可是这样快一点……”
天空上又聚集出大片的乌云,溽城的雨,总是说来就来……
阴沉的房间里,伍三一躺在沙发上认真摆弄一个褪色的魔方,四面已经完整,总差了那一个格,合不上。楼梯间响起脚步声,她听到了,却不以为意。
马觉礼貌性的敲了敲门,正要推开,却被阿福堵在了门外。
他笑笑,说,“我不找你。”
“她不在。”阿福说着,身体又往前挺了挺,完全挡住了马觉的视线。
“谁啊?”伍三一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没谁,卖保险的。”阿福提高了声贝,眼神直勾勾地,不做任何让步。
马觉来了兴致,“几天不见,你倒是变得有些不一样。”
“我当你上门是为了夸我,夸完,走!”阿福的一双桃花眼再也不见笑意,是有了阴森的威胁,他压低了声音,“不要来打扰她。”
伍三一在沙发上听着门外的对话,无意阻止,她不知道阿福为何对马觉有了这么大的敌意,那件事,该只有她和马觉知道。但她乐得有人帮阻挡,让她可以不去见不想见的人,“民不与官斗”,她斗不过,总躲得起吧。
马觉偏转头,勉强看到个沙发的靠影,他提高了音量,“徐倩的尸体明天会被火化,她没有亲人,骨灰会按无主骨灰处理,撒了。”
窗外的雨终是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后,开始变得连续,猛烈。
伍三一双眼闪动了两下,她放下魔方,走到门口,拍了拍阿福的背,阿福不情愿地向旁边让出了半个身的位置。
“马队还真是会拿捏人,徐倩的后事我来办。但……”她口风一转,“以后我们遵纪守法,还请马队不要再来这里,毕竟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不够你们这些大人物玩的。”
马觉脸上的沟壑有了微小的触动,他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递给伍三一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乐潭山殡仪馆”。
乐潭山地区为狭南区的东大门,东邻正淀的玉泉路,南面是台首谷,西以八角岗子和单山为界,北有田峰山。那里一共排列有三座山丘,每座山上都有重要建筑,从东往西依次是:乐潭山公墓、乐潭山殡仪馆、乐潭山骨灰堂,总之,是个活人不太愿意去的地方。
伍三一和阿福一早驱车往山里开,伍三一本想窝在副驾补个觉,却不知为何,进了乐潭山的地界后,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看着两旁不断后退的山景,茫然于自己的低落。
车子开进殡仪馆的停车场,伍三一拨通了马觉给她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位大概有200岁的男人,至少他的声音听起来是这样,微弱、纤细、气若游丝,很符合殡仪馆的这个背景。
挂断电话,阿福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说是几分钟,但他听上去像是挂断我的电话,便会倒地身亡,所以我也不确定。”伍三一无畏地耸耸肩。
十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古朴的男人来到了他们车前,与声音不同的是,男人的样貌倒是精气神十足,只是一开口,的确像是活了很久。
“二位怎么称呼?”
“叫我小伍就行,他是我弟弟阿福。”
“小伍,阿福,实在不好意思,按说马队打过招呼,让今早火化,骨灰交给你们。但现在有点小问题,这位徐倩姑娘生前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上面有人打了招呼,不让火化她。”
想到刘霏霏的家庭背景,伍三一倒也不意外。
“那她什么时候能火化?”
“这个……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是不让火化,而且你们今天要找个能停放那姑娘的地方,我们这不能继续停放了。”
伍三一皱了眉,“好,我联系下别的殡仪馆。”
“别的殡仪馆……估计也不行,你们最好找个熟悉的冷库先放着。”
伍三一想了想,“我先送回医院的太平间可以吗?”
“医院啊……你们还是找个冷库吧。”
那人说话像挤牙膏,听得费劲,再加上他那形如槁木的声音,伍三一越听脸色越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