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念蹲在地板上，透过窗外竹影的间隙看屋顶上跳舞的人。
那人肢体扭动，侧头看她，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背撞上桌子。
碗里的水向后晃荡，又聚向前，越过碗壁，倾下一波水。
泼湿她背上的头发和后背。她隔着极细微的缝隙看见那人朝她勾手。然后那人后仰，在她浮在胸口的惊呼中，坠落消失不见。
这两天她没见过任含一了。吴念没有吃过一口饭，她停在这间房里。
她扎着的头发变松，散了很多出来，长时间没洗过的头发粘连着，脸上也很黏腻，穿着来时就穿着的衣服。
她逼自己醒着，实在撑不住了，歪在地上就睡着了。
再一次清醒，没有知觉了，她迷迷糊糊摸一把脸，用力掐一把，就像隔着一层橡胶手套掐别人的脸。
吴念躺在地上，看自己趔趄地站起来伏在桌上，端起碗大口喝着，噎住，咳地吐出一口水。
不是我，我不长这样。她用虚软的手给自己顺气，嘴上开裂起皮，喝水，脆弱的嘴唇裂出血口子，那水里一股铁锈味。
像被钓出水面的鱼嘴翕张，又像偶降干旱的大地裂开无数张嘴，朝上天乞雨。
她一手抓着桌沿，一手大力拍胸口。等稍微缓过气，她端起碗喝尽。
因为喝得急，好多水滑落她嘴角，流到衣襟里，落到桌上，倾斜着聚成一道水流，啪嗒、啪嗒流到地板上。像瀑布，像屋檐下观雨。
她眼睛缓慢合上，又睁开。看见吴念一个人坐在食堂吃饭，一个人回教室。
一个人雨天爬山，撑着伞，一座寂静的的山陪着她，一个沉默的孩子走上山顶又下山。
她看自己停下脚步，雨水汇聚成水流，顺着向下的水泥路下淌。从她脚尖分流，又会和。
那个吴念回头，她们之间隔着一条路、一块石地板，一扇窗。她撑着身体走一步，好像走几步就可以会和了，像水一样。
她们之间又脩忽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摇摇头，睁大眼睛。
看见人流中小老头拄着拐杖，奶奶掺着他的左胳膊，左臂弯挂着一个塑料筐，一根黄瓜突出来，还有一截红色塑料袋。
又看见那两个朋友互相笑着聊着，背着书包在走。
她不再看，和自己隔着认识的所有人终于对上一眼。然后被人群打断，遮掩，再看不见。
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离她最近的人本来笑着，看见她，眼睛含着冰扫过她，像冬天屋檐上一滴冷水落在脖子上，吴念闭上眼，捂住脖子。
他们都侧头冷冰冰的看她，她在他们的目光里成了落汤鸡。
我想回去了，哪怕没什么人想我，这等于未知，我讨厌未知，我一直是个规规矩矩的人。她几乎从不违反规定，如果做了违规的事，就会恐慌。
厌恶这种不清晰的感觉，没有人说清楚要她干什么，她该怎么做。从小到大，一直都有人告诉她、要求她的，要这样，再那样。要想以后过得好，就得现在努力学习。要先写定义域，再求导。要先乘除，后加减。
所以现在这样了，谁来告诉我要怎么做，谁告诉我，谁来帮帮我。手指摁压左胸口，一股刺痛传出，我好难受。
还不如让别人占了我的身体，我干脆消失好了，可偏偏选中我。好烦，凭什么。
可是不是我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别想了，我心疼，我好难受。
对啊，别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她爱去哪去哪，我不管了。呜，吴念抱着这个陌生的人哭起来。你死哪去了啊！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为什么要惩罚我，我做错什么了啊!我又不是，呜，故意的。
你是不是有病啊？踹桌子，捶地板，累的伏在地板上。
桌子上的碗摇摇晃晃，砸下来，绕一圈躺在她脸侧。
谁来救救我啊？谁来救救我，求求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哪怕只是一个人呆着发呆。
爷爷奶奶，我好难受啊。爸爸妈妈救救我。我不想戴在别人的身体里，我不想借别人的东西，不想欠别人。
屋外阳光依旧，丫鬟没好气扫眼那个小院子。那个拖油瓶最近又闹幺蛾子了，不吃饭，不吃就不吃呗。
饿死了正好还他们个清净。大的巴着她们小姐吸血，小的更是个花钱的病秧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我早上吃了什么？”
“小姐，你吃了……”
“那一会干什么？”这下没人回她了，他们低着头，生怕被揪住问。
“把任含一给我叫过来。让她死给我看。啊，对了，她要死了，我快把她逼死了。就像她那半死不活的妹妹。最好像她妹妹，别真死了。是吧？”
“死了就不好玩了。”
李源凑近一旁跪在地上，头低着的丫鬟。
“你想她死，还是半死啊？”
丫鬟声音显出一点颤抖，又强装镇定，“奴婢不懂。奴婢只知道小姐心里苦。小姐开心就好。小姐开心，就饶她死罪，小姐不开心就让她，让她”
李源扬唇鼓掌，“说得好。哈哈哈，我要提拔你当管家。对，我不开心，谁都别开心。”
“都要死，哈哈哈，都要哭，都要死，没有一个，没有好东西，都要死，都得死。”
她闭眼，脚趾翘着，手指打着节拍。
穿着新换的衣服的丫鬟，不对，新任管家玉瓶站在李源身侧。
玉瓶这名字，还是李源小时候给那一批丫鬟随意取的，因为她们都没名字。刚开始李源还觉得很好玩，后来就看见什么东西就取个什么名字。
抡到玉瓶时，李源四处看看，刚好看见捧着玉瓶的丫鬟，四肢有点抖的丫鬟。那人走的太慢了，看着让人心里烦躁，她就罚那人抱着玉瓶一天，不许休息，不许放下。还派人监督。
玉瓶一朝讨了李源高兴，成为之前只能低头跪着应答的存在。李源给她另取一个名字叫廖红飞。红色的红，李源最喜欢的颜色，高飞的飞。
廖红飞想此后，该没人叫她玉瓶了。
任含一:同龄人，为情所困，我，困。
尾牙:这个世界修炼方式特殊，修为高低的威压体现在尾牙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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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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