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门的尼姑脸一红,有些羞愧地说道:“施主误会了,是常来布施的恩客在这里听戏,她们不想被旁人打扰。”
“哦,原来是恩客点的戏,怪不得,抱歉,师太,是我误会了。”萧淑玉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我也是布施过的恩客,正好闲着无聊,想听听戏,有了这个,能让我进去听一听吗?”
尼姑并不去接那锭银子,双收合十行礼,微微低头道:“施主见谅。”
“这么严格?”萧淑玉也不想为难她,把银子收了起来。
看不见戏台上的人,在这里听墙根也是无趣,萧淑玉想起了那个外院的居士,“师太,前院有一个天天写字的居士,你可知道她姓什么?”
“她姓谢,叫谢立名。”尼姑答道。
“多谢师太。”向尼姑告了别,萧淑玉穿过重重院门,来到了外院的客堂,向尼姑询问之后,找到了谢立名居住的小小院落,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听见有人来,谢立名从堆满了书和纸张的书桌上抬起头来,萧淑玉走进房门看过去,只见此人头发蓬乱,身形瘦削,眼下的黑眼圈极重,像是几个月没睡过好觉了。
萧淑玉有些退缩,这人看起来不太正常,能好好沟通吗?她正想说句抱歉,走错了房间,就听见谢立名开了口,“小姐是来找我的?请问有何事?”
听见她声音清朗,谈吐有礼,萧淑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抱歉,打扰你了,我和你一样,是借住在这庵里的居士,今日无聊,想过来找你说说话。”
“说话?”谢立名眉头微皱,握着笔看向窗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我没空,还请小姐去找别人解闷儿吧。”
谢立名想了一会儿,低头继续书写,萧淑玉看了一会儿,觉得她有些眼熟,对她写的东西也产生了些好奇,“你在写什么?”
谢立名一愣,抬头看着这个冒失的姑娘,“你怎么还没走?”
萧淑玉向前走了两步,“我看你写字时面带微笑,写的东西肯定很有意思。”
谢立名下意识地护住眼前的纸张,“你想干什么?”
见她过于戒备,萧淑玉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写什么,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谢立名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去,轻声道:“抱歉,不方便。”
“好的,那打扰了。”萧淑玉冲谢立名点头行礼,识趣地退了出去。
见人走了,谢立名这才从眼前的一切中抽身,重新走进另一个世界。
回到了内院自己住的客堂,萧淑玉犯起困来,已是六月的天气,本该炎热难当,山里却格外清凉,当真是适合安眠的好地方。
萧淑玉开着门窗,听着蝉鸣,吹拂着清风,安稳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接近晚饭时分,萧淑玉去用过了斋饭回来,太阳已经西沉,彩云消散,她点起了蜡烛,坐在门口,看着夜幕四合,天边的星星亮起。
宁静的夜色中,一轮弯月升上天空,萧淑玉关上门回屋睡觉,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远处隐隐有呜咽声传来,萧淑玉起身打开窗户,侧耳倾听,顺风飘来的竟是箫声。
箫声如泣如诉,缠绵悱恻,似有无尽的怨恨与悲伤,萧淑玉听着,不禁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感觉一片冰凉。
“这样的夜,听着这样的箫声,更叫人难以入睡了。”萧淑玉轻声感叹道。
在她正要伸出手来关窗之时,那箫声陡然一变,似一只鹰冲出迷雾,飞进了风雨之中,被打湿了翅膀,却不愿意停止飞翔,它用力拍打翅膀,冲破了风雨,越飞越高,直入长空之上。
一曲结束,箫声消失了,但萧淑玉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感受到了箫声里的无奈和痛苦,也知晓了吹箫人必将冲破一切困难,勇敢高飞。
萧淑玉手扶着窗框等待着,等着下一首曲子响起,却迟迟没有箫声再传来,她怀着些许遗憾的心情关上了窗。
第二天一早,来不及去用斋饭,萧淑玉就赶忙去打听昨晚吹箫的人是谁,得知竟是昨天她见过的谢立名,她步履匆匆地去了外院的客堂。
萧淑玉来敲门时,谢立名还在睡着,她时常挑灯夜战,直至深夜,早上往往起不来,就直接不用早饭了。
还没睡醒就被吵起来,谢立名心里有些怒气,打开门,见是昨天的冒失鬼,更是心生厌烦,“你来做什么?”
萧淑玉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你还没起吗?”
“没起,请回吧。”谢立名说着就要关门。
“等一下,谢小姐,我昨天听见你的箫声了。”萧淑玉挡住了门扇。
“那又怎么样?”谢立名不耐烦地说道。
“谢小姐,家里人不让你读书,还逼迫你成亲,所以你才会逃到了这里,你的苦闷和委屈,我都懂!”萧淑玉激动地说道。
谢立名狐疑地看着萧淑玉,“你怎么知道?是我爹派你来的?”
萧淑玉笑了笑,“不是,我不认识你爹,但我认识你,你在书院上过半年学,后来因为要嫁人,被迫退学,我听说你为了对抗家里,离家出走,失去了行踪,真没想到,原来你在这里。”
谢立名回忆了一下,书院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个姑娘,听说是萧永康的女儿,一直咋咋呼呼的,看见那姑娘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跟她合不来,“哦,原来是你。”
提起书院,谢立名觉得很是怀念,她打开门,“进来说话吧。”
萧淑玉走了进去,谢立名没管她,自顾地洗脸梳头。
“我记得你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吧。”萧淑玉说道。
谢立名梳通了头发,简单挽了一个男式士髻,“对,这是我给自己起的笔名。”
“这名字听起来真不错,不过,你连姓都一起改了?”萧淑玉问道。
“对,我改随我娘的姓了。”谢立名走到一旁的储物柜边,“请随意坐,我这里没什么好茶,你要喝点儿吗?”
萧淑玉在椅子上坐下,“你不用顾及我,我还没吃早饭,就不喝茶了。”
谢立名放下了茶叶,走到书桌前坐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淑玉微微一笑,“我和你一样,家里逼婚,我就逃走了。”
谢立名有些惊讶,一向听说萧永康对他女儿是百依百顺,没想到竟也会落到跟自己一样的境地,“萧学士也会逼婚?”
“唉,我也想不明白,我爹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非要让我嫁给杨季良。”萧淑玉说道。
“可能是因为杨季良的父亲吧,不过杨季良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谢立名评价说道。
“对啊,平时一起读书,我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我就故意传出流言,说我跟钟延有私情,非钟延不嫁,才闹得杨家来退了亲。”萧淑玉说道。
谢立名点了点头,“杨家跟钟家有过节,萧学士肯定不会同意,这样既能退亲,又能避免其他人上门提亲,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是吧,我也觉得是个好办法,可惜,我爹是铁了心要把我嫁出去,他竟然同意了和钟家的亲事。”萧淑玉说道。
“什么?萧学士同意了?”谢立名感觉很不可思议,“看来在儿女的婚事面前,两家父母的恩怨也不算什么了。”
“眼看钟家父子上门提亲了,我就赶紧逃跑了。”萧淑玉冲谢立名笑了笑,“没想到,竟然跟你到了同一个地方。”
“我幼时,母亲每年年末都会带我来这里进香祈福,后来母亲过世,我就再也没有来过,我父亲肯定想不到我会在这里。”谢立名说道。
“他没有过来找过你?”萧淑玉问道。
“也许来过,也许没有,我闭门不出,对外面的事情不太清楚。”谢立名说道。
萧淑玉想了想,觉得十分震惊,“我在书院读了五年书,你在这里也待了快有五年了吧,你五年都没有外出过?”
谢立名点了点头,“是有五年了。”
萧淑玉心里由衷地敬佩,“五年没有外出,你也太厉害了!都不会觉得闷吗?我才来三四天,就觉得闷得不行。”
“萧学士一向纵着你,由着你想去哪就去哪,我跟你不同,整日弹琴吹箫、读书绣花,我家有个小花园,我爹都轻易不许我进去,若不是圣上有旨,我爹根本不会让我去书院读书,跟在我爹身边比起来,这里要自由多了。”谢立名说道。
“令尊管得这么严啊?怪不得你要离家出走。”萧淑玉感叹道。
第一次遇到认可自己的行为的人,谢立名渐渐敞开了心扉,“昨天晚上那支曲子,是我自己做的,你觉得怎么样?”
“好!太好了!虽有被束缚的苦闷,却也有一飞冲天的壮志,听了你一曲,我胸中热血沸腾,直到半夜都没睡着。”萧淑玉激动地说道。
“你也太容易热血沸腾了吧。”谢立名开心地笑了,在二十一年的人生中,她第一次遇到了知音。
萧淑玉也笑了,“我本就是急性子,你不知道,昨天我听到箫声之后,就想立即冲出来找人了。”
“在这里,若是还不守规矩,会被赶出去的。”谢立名微笑着提醒道。
“我知道,我本来还想让小尼姑帮我买几本话本来解解闷儿的,小尼姑说会连累得她被师太责罚,我也就作罢了,该守的规矩,我还是能遵守的。”萧淑玉骄傲地说道。
“你喜欢看话本小说?”谢立名不动声色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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