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青山这一世的血脉所系,是他原本应该生活、成长的地方。
“你是……”
鹤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转过头,望向身旁沉默的青山,想要说些什么。
“无名。”
青山却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双肩随即被一双大手紧紧扣住,只见青山微微俯下身,视线与他那双充满了迷茫、担忧与惶恐的眸子直直对上,目光深邃而认真,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我是青山,也只是青山。”
他说着,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指尖慢慢抬起,带着夜风的寒凉,却又无比温柔地抚上鹤书的脸颊。
两人的呼吸在越靠越近的咫尺之间,不可避免地交缠在一起,温热而缠绵,在清冷的夜空中氤氲开细微的白雾。
“白子暄这个名字,早在二十多年前,被亲生父母抛弃于荒山野岭之时,就已经随同那份亲情一同死去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坚定:
“如今活下来的,站在你面前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青山。是为你而生、为你而存的青山。”
“可是……可是……”
感受到对方温暖的额间轻轻抵上自己的肌肤,传来令人贪恋的温度,鹤书却像是被这熟悉的亲昵烫到一般,心慌意乱地后退了一小步。
“他们到底是你的生身父母,是给予了你这副躯壳的人……即使……即使他们从前狠心抛弃了你,那也是……也是因为你上一世为我裂魂,命数从此改变……才导致此生魂魄不全、命运多舛,让他们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差错……”
他越说越急,仿佛要将所有的过错与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语气里充满了混乱的自责与一种无力的“为他好”的念头:
“而且……而且白氏家族显赫,底蕴深厚,于你而言,不论是生活水平还是前途前程……回归家族,定然是……更好的选择……”
像是终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做出一个令自己痛苦无比却依旧要强颜欢笑的决定,鹤书猛地闭上眼睛,深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青山的神情,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话语:
“总之……青山你不必因我而有所顾虑,若是……若是你回了白家,我……我还会在鹿竹山的,日后若是想念……也能常见面的……”
话语落下的瞬间,那一直包裹着他手背的温热掌心,骤然松开。
温暖消失的触感如此鲜明,带着一股钻心的凉意。
鹤书猛地抬起头,看见青山正一步步向后退去。
那个修长的身形渐渐隐没在长街边缘浓重的黑暗里,只有半边侧脸被远处檐下悬挂的、明明灭灭的火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光影摇曳不定,映在他线条流畅却辨不清神色的侧脸上,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寂寥与哀伤。
鹤书本能地感受到了,从那双即使隔着昏黄光线,依旧牢牢锁住他的眼眸里,从那份骤然拉开的冰冷距离中——
青山在悲伤。
安静地、无声地悲伤,却沉重得令他窒息。
“无名……”
青山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迟钝又沙哑,
“你现在说这些……是在……推开我吗?”
那双总会盛满温柔笑意、如同浸透了月华的眸子,此刻清晰地倒映着自己欲言又止、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
眼底深处,仿佛有破碎的微光盈盈晃动,没有泪水滑落,却分明是在哭泣。
“我知道你只是在为我考虑……可是无名……”
“为什么……”
青山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解与痛楚,一遍遍、执拗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不能考虑考虑我们呢?”
最后一句,轻飘飘地溢出唇畔,却带着万钧之力,重重砸在鹤书的心上:
“我留恋人间、贪恋红尘,皆是为了与你重逢、相伴……”
“无名……我是为了你,才活下来的……不要推开我……不要……”
“不……不是的——”
鹤书猛地从榻上坐起身来,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手中那本用来打发时间,昨夜看至深夜的话本“啪”地一声滑落,掉在冰凉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也让他瞬间从那个令人心碎的回忆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
自从在白府外,用言语伤了青山的心之后,他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人。
愧疚与惶恐交织,最终竟像只自欺欺人的鸵鸟,一声不吭地跑来沧玦这寒潭之下的洞府躲避风头。
来时路上浑浑噩噩,花费了两三日光景。又在这看似安宁的潭底待了几天,算算日子,已有将近七八日未曾见到青山了。
他并非不想念,并非不担忧,只是拖得时间越久,心中那份莫名的胆怯与不知所措便愈发浓烈,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当初那几乎逃窜的不告而别……还有分别前,那番未能说清却足以伤人的争执。
真不知那个时候为何要说出那些话。
分明是自己最接受不了的结果,却偏偏要违心地说出来,青山还因此与他置气……
好害怕山中小屋到时候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面对不了这一切。
“唉……”
鹤书捡起书,顺势又摊回了床上。
这几日,除了翻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试图将自己沉入别人的悲欢离合以作麻痹,便是被对外面世界好奇极了的沧玦,硬拽到水面之上的城镇里去听说书。
可他实在不愿去沉月镇,生怕触景生情,那里处处都是他与青山曾携手同游的回忆。
上次前来归还寒玉髓,他还特意带了玄通子所赠法宝,好让这小蝾螈妖随意出入寒潭,不至于太过憋闷。
没想到,如今这便利,反倒“害”得自己无法安心躲藏。
“贺哥哥,我们午后就去街口的茶馆听书吧?昨日那《茶肆奇谈》正断在最要紧的关口,我心里惦记得很,怕去晚了错过精彩处。”
沧玦清亮的声音带着期盼响起,打断了鹤书的忡怔。
“我……”
抬眼瞧了瞧兴致勃勃的沧玦,他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还是不忍拂了少年的意,咽了回去。
鹤书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勉强:
“行吧,你准备去时,叫我一声便好。”
“再带上我一个可好?”
一道清冷熟悉的嗓音倏然响起。
鹤书心头一跳,循声望去,只见桑黎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幽昙府中,一袭粉衫,面容清寂如雪。
这架势,分明是专程来“捉拿”他的!
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鹤书几乎想找个缝隙藏起来。
而沧玦却浑然不觉这微妙的气氛,经过那段桑黎在这潭底为“质”时间的相处,两人已十分熟稔,他也不似初见时那般畏惧,笑着迎上前去,语气亲昵:
“桑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桑黎抬手,也算有些时日未见,她略显生硬地拍了拍少年毛茸茸的脑袋,目光却微微侧转,落在仍试图向阴影里退缩的鹤书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
“师父命我前来,将某个跑来躲清净,将烂摊子甩给他的人带回去。”
她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鹤书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他老人家说,近日道观里颇为‘热闹’,有人在他那儿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让他施展神通,帮忙寻个不告而别、音讯全无的人。”
“什么!我不是留了字条……”
鹤书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躲藏,猛地上前几步,
“青山他……他……”
声音到后面又渐渐低了下去,他垂下头,几近喃喃。
“我可没指名道姓说是谁。”
桑黎轻哼一声,带着几分被无故差遣的微恼。
她大概是正在云游却被玄通子急讯召来,心中不免怨怼,语气冲了些,微微蹙起眉,低声抱怨了一句,
“真麻烦……”
语毕,她便不再理会神色变幻不定的鹤书,转而偏过头,语气稍缓,对沧玦说道:
“你去把那件遮光的斗篷穿上,我现在就带你去沉月镇。顺道,把午饭也解决了。”
“好!”
沧玦开心地应下,立刻转身去找自己的斗篷。
“你也快跟上!”
桑黎率先向结界出口走去,步履干脆。她没有回头,不容置疑的声音却传来。
心中早已被她先前那番言语搅得方寸大乱、悔意丛生的鹤书,此刻满脑子都是青山不知如何焦急伤心的模样,哪里还顾得上那点别扭。
听闻此言,他几乎是立刻抬脚,匆匆跟了上去。
虽离元宵佳节尚有些时日,沉月镇的街市上却已提前透出了节日的喜庆氛围。
竹骨绸缎在各式灯笼铺前堆成小山,南货店门前悬起了醒目的“上元巧果”朱红水牌,活计正踩着高凳,仔细擦拭着积尘的走马灯。
前两日来时,街上还未见这般张灯结彩的准备,如今这番景象,一下子便将人拉入了即将到来的热闹氛围之中。
计划有变!因为增加了一些章节内容,所以这一部分就不是后记了,算是一个小短卷,到这一卷结束才是正文完结,前面的两卷就是主章,会尽量在国庆假期前正式完结[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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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莫离(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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