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Omega适应性学校里，变成了一种粘稠而重复的液体。日复一日的《守则》背诵、礼仪训练、信息素控制课程，像锉刀一样，试图磨平林启所有的棱角。他学会了在提问时垂下眼睫，学会了在受到训斥时保持沉默，甚至学会了在信息素因某些特定Alpha教官路过而产生微小波动时，强行将其压抑在项圈允许的最低阈值之下。
但有些东西，是磨不掉的。比如他偶尔望向高墙外天空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比如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在腿上，反复勾勒那个积分符号“∫”的习惯；再比如，他内心深处，对那个用“它”来指代他的男人的、混杂着恐惧与不屈的复杂情绪。
变化发生在一个看似寻常的“教学成果展示日”。
所有Omega学员被要求换上统一的、质地稍好些的制服，在中央大厅列队站好。空气中弥漫着刻意喷洒的、用于中和信息素的清新剂味道，但底下依旧涌动着无数Omega不安与紧张的气息。据说，今天有重要人物来访。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一众学校高层和警卫的簇拥下，出现在大厅入口时，林启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是萧凛。
他依旧穿着笔挺的深色军服，肩章上的徽记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他的步伐从容，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掠过一排排垂首肃立的Omega学员，带着评估与审视，没有任何温度。
林启下意识地低下头，屏住呼吸，试图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他告诉自己，不要引起注意，不要……
然而，当萧凛缓步走过他所在的那一排时，异变陡生。
脖颈上的抑制项圈似乎发出了极其细微的、高频的嗡鸣。一股完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热流，猛地从他小腹窜起，迅猛而刁钻，仿佛要撕裂项圈的束缚！这股热流带来的不是之前那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而是一种……更加尖锐、更加清冽，甚至带着一丝攻击性的波动，像被积雪覆盖的松针，在压抑中透出倔强的锋芒。
这波动极其短暂，几乎在出现的瞬间就被项圈更强的抑制力场强行压了下去。但对于感知敏锐的存在，这短暂的涟漪，已足够清晰。
萧凛的脚步，在林启前方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所有校方领导的表情都凝固了，冷汗从某些人的额角滑落。他们显然也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异常。
林启浑身僵硬，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带着实质重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抬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时间仿佛被拉长。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他听到萧凛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平淡无波的调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对象是身边的校长：
“这个学员，编号。”
校长立刻躬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元帅，是E-7791。”
“E-7791……”萧凛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编号，像是在确认什么。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林启低垂的头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灵魂。“他的信息素波形，很有趣。”
有趣？林启的心沉了下去。在这个世界里，“有趣”往往意味着麻烦，意味着脱离掌控，意味着……需要被“矫正”。
“不稳定，且具有潜在攻击性。留在通用矫正体系内，效率低下，且可能影响其他学员。”萧凛的话语像是在做一份冷静的评估报告，“由我直接接管，进行针对性‘观察’与‘引导’。”
不是商量，是通知。
校长和所有高层连一丝异议都不敢有，纷纷躬身称是。
直到这时，萧凛的目光才似乎微微偏移，真正落在了林启的脸上。林启被迫抬起头，再次对上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这一次，他在那冰层之下，看到了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兴趣？或者说，是研究者看到独特样本时的探究欲。
“E-7791，”萧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从今天起，你将在我的监护之下。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也是为了秩序的‘稳定’。希望你……好好配合。”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林启的耳膜。监护？安全？稳定？冠冕堂皇的借口之下，是**裸的占有和掌控。他看到了萧凛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属于猎食者的光芒。
他想反抗，想嘶吼，想告诉这个自以为是的Alpha，他不需要这种“保护”！但脖颈上项圈的冰冷触感，周围那些敬畏又恐惧的目光，以及萧凛身上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无数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捆缚。
他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最终，那攥紧的拳头，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他垂下眼睫，掩盖住眼底翻腾的怒火与屈辱，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音节：
“……是。”
这声“是”，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没有再被带回那个集体宿舍。而是被两名萧凛的亲卫“护送”着，直接离开了学校。当他坐进那辆线条流畅、内部空间奢华却冰冷的私人悬浮车时，车门无声合拢，将外面那个虽然压抑但尚且熟悉的环境彻底隔绝。
悬浮车平稳地升空，加速。林启偏着头，望着窗外。
下方是规划整齐、色彩灰暗的Beta居住区，更远处，依稀可见Omega学校的纯白建筑群，像一座精致的墓碑。而悬浮车正驶向的，是城市中心那片被绿植和独立力场环绕、灯火辉煌如星海的区域——Alpha权贵们的领地。
窗外的景象飞速掠过，等级分明，壁垒森严。
他摸了摸脖子上那个似乎比在学校时更冰凉、也更沉重的抑制项圈，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而冰冷的弧度。
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更华丽的牢笼。本质，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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