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在琉璃瓦上,像撒了层碎银。孟尧往墨妃的瑶光殿去。自打赵青鸾皇后薨了,他便很少踏足那些新进宫的秀女住处,大半光阴都耗在几位高位嫔妃的宫里。墨妃是贵妃,皇后之位空悬后,她便是这后宫的实际掌事人,将三宫六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今夜,瑶光殿的门虚掩着,没像往常那样,远远就见墨妃带着宫娥候在廊下。
殿里没点灯,孟尧原以为是墨妃懒怠,走近了才听见帐内有轻浅的喘息。他伸手撩开帐子,月光恰好落在床榻上——躺着的竟是个少年,身形纤细,与墨妃丰腴的体态截然不同。
少年睡得沉,脸色青白,唇上却泛着点不正常的红,想来是被下了药。孟尧的火气“腾”地窜上来——墨妃竟用这种下作手段来讨好他?
他一把将少年拽起来,少年不过十四五岁,被惊醒时眼睛还蒙着层水汽,眸子里混着懵懂与被药物催发的迷离。
“你是谁?怎敢在此处?”孟尧声音沉沉,年轻时他的确荤素不忌,对细皮嫩肉的小倌动过心思,可这般堂而皇之地卧在贵妃榻上,简直是打他的脸。
少年被他拽得踉跄,这才看清眼前人的龙袍,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去抱孟尧的膝头:“陛下饶命!小的……小的是被人送来的,不知是何处……”
孟尧胸口发闷,多年的心悸旧疾像是要犯了,猛地一脚将少年踹开:“拖下去!斩了!”
少年“哎哟”一声摔在地上,他这才彻底清醒,连滚带爬地跪回来,哭得涕泪横流:“陛下饶命!是香国夫人……是香国夫人让来的。”
“香国夫人?”孟尧的目光扫过去,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身上。那丫鬟梳着双丫髻,手里还攥着块帕子,显然是被吓得忘了规矩。
“陛下……”小丫鬟的声音发抖,“墨妃娘娘两个时辰前就去镜国夫人那里拜访了,至今未归。这孩子……奴婢问过,说是香国夫人宫里的人送来的。”
墨妃的两位姐姐,大姐镜国夫人嫁了礼部尚书陌九,生有一儿一女;二姐香国夫人早年丧夫,膝下无出。仗着妹妹得宠,两人都得了“国夫人”的封号,在京中妇人里也算有头有脸。
孟尧望着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年,眉头拧着。他挥手:“把他带下去,关进柴房。去,传墨妃回来。”
小丫鬟连滚带爬地领旨,殿内只剩下孟尧和满地狼藉。
墨妃回来时,鬓边的珠钗都歪了,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她掀帘进来,见着地上的血迹和凌乱的锦被,脸“唰”地白了,扑通跪在地上:“陛下,臣妾……臣妾不知发生了何事!”
“你不知?”孟尧冷笑,指着少年,“你的好二姐,把这么个东西送到你宫里,是觉得朕老糊涂了,还是觉得你这贵妃之位坐得太稳了?”
墨妃抬头,眼泪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陛下明鉴!二姐虽性情张扬,却断不会做出这等龌龊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孟尧猛地一拍案几,“那少年亲口说是你二姐送来的,你还要替她狡辩?”
“臣妾不敢!”墨妃膝行几步,抱住孟尧的腿,“只是此事蹊跷,二姐与臣妾虽偶有嫌隙,却断不会拿全家性命开玩笑!求陛下给臣妾一日时间,臣妾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孟尧怒发冲冠,墨妃的眼泪让他觉得焦躁,毕竟今日之事,牵扯到的何止是香国夫人?竹屿那日含沙射影的话在耳边响起,这就是明晃晃的暗示。
“你能查出点什么?”他甩开墨妃的手,“朕看该查的,是你那好儿子!”
墨妃的身子猛地一颤,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陛下……子垣他怎么了?此事与他无关啊!”
孟尧站起身,“朕听说他近日常去买各种胭脂,还说没关?连他亲姨母都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他能干净到哪里去?”
“陛下!”墨妃的声音都变了调,“子垣天性纯良,绝无逾矩之举!求陛下明察!”
孟尧却没再看她,径直往外走:“传旨,明日,由御史中丞主持,三皇子督察,抄检三皇子府!”
“陛下——!”墨妃凄厉地喊了一声,瘫坐在地上,看着孟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
三皇子府卧房。
谢允侧躺着,后背沁出的薄汗濡湿了中衣,贴在肌肤上。颈间的咬痕红得扎眼,孟子垣支着肘,手掌虚虚拢在他腰侧。
天快亮时,院外传来脚步声。孟子垣的眉峰蹙起,他低头看了眼谢允,对方睫毛颤了颤,似醒非醒。孟子垣俯身在他发顶印了个吻,轻手轻脚地起身。
“何事喧哗?”他披了件外袍,站在廊下,声音慵懒。
传旨的内侍捧着明黄圣旨,脸上堆着笑:“殿下,陛下有旨,令御史中丞辰时抄检府邸,还请殿下预备着。”
孟子垣接过圣旨的手顿了顿,他低头看——抄检?父皇竟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肯留。
他喉间滚了滚,只淡淡道:“知道了。”
内侍退得快,孟子垣转身回房,发现谢允已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间,露出肩胛处的淤青。
“怎么了?”谢允敏锐地察觉到孟子垣的不对。
孟子垣走过去坐在床沿,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没什么,”他声音放柔,“父皇要抄检府邸,许是宫里出了点事。”
“为什么?”
孟子垣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是香国夫人。”
这话点明了,香国夫人给皇帝送了个少年,惹得龙颜大怒,连带着墨妃都被牵连。
“这样么……”谢允愣了愣。
孟子垣没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他怎会不知父皇的心思?哪是抄检,是借题发挥。
“我去穿衣服。”谢允想挣开,手腕却被孟子垣按住。
“再待会儿。”孟子垣的吻落在他的后颈,“等他们来了,就没机会了。”
谢允没再动,任由他抱着。
“子垣,”谢允轻声说,“待会儿他们来,我去偏厅待着。”他是外男,此刻留在卧房,若是被搜出来,只会给孟子垣添更多麻烦。
孟子垣沉默了片刻,下巴在他发顶蹭了蹭:“委屈你了。”
谢允笑了笑,转过身吻了吻他的唇角,“等这事过了,陪我去书院?”
“好。”孟子垣的指尖抚过他的唇,谢允就轻轻咬了下他的指尖,惹得他低笑出声,“一定。”
……
辰时。
“三皇子殿下,奉旨抄检。”御史中丞站在阶下,身后的天策卫个个手按刀柄。
孟子垣已换了身锦袍,站在正厅台阶上,“中丞请便。”
御史中丞没多言,只抬手挥了挥。天策卫们鱼贯而入。
书房里传来书册滑落的哗啦声;卧房里有木盒落地的闷响;连廊下那盆谢允亲手栽的兰草都被掀了。
孟子垣站在廊下,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谢允在偏厅里,外面的动静像根弦,越绷越紧。御史中丞在书房里呵斥:“暗格都敲仔细了,片纸都别放过!”
他懂皇帝的用意——哪怕搜不出实证,这阵仗本身就是桩罪名。
“行止不端”四个字,轻描淡写,却足够让孟子垣在朝臣眼里落个“荒唐”的名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响渐渐歇了。天策卫们陆续退到院中,手里大多空着,只有个小校捧着只螺钿盒子,快步走到御史中丞面前。
“中丞,只搜出这个。”
孟子垣的目光扫过去,那是他的胭脂,一盒是谢允喜欢的水红色,一盒是他自己瞧着鲜亮的石榴红。
御史中丞接过盒子,打开,脂粉的甜香漫出来。
他挑了挑眉,看向孟子垣:“殿下府中,怎会有这等女子用的胭脂?”
“朋友相赠,留着玩的。”孟子垣的声音平静,“中丞若觉得不妥,便一同带回宫去。”
御史中丞的脸僵了僵,显然没料到会是这般结果。他原以为至少能搜出些与朝臣往来的密信,或是更出格的物件,却不想只有几盒胭脂。可旨意已下,总不能空手而归。
“胭脂虽非罪证,”他合起盒子,“但陛下有旨,无论搜出什么,都需请殿下去宫里回话。”
这话落定,孟子垣的眉峰蹙了下。他就知道会这样。
偏厅里的谢允猛地站起身,管家在后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先生,万万不可!这时候出去,说这胭脂是您的,岂不是坐实了‘私纳外男’的话柄?”
谢允顿住。
外面,孟子垣正抬步走下台阶。
他走到御史中丞面前:“既如此,便走吧。”
谢允站在窗后,看着孟子垣跟着御史中丞走出府门。
他抬手按在窗棂上,管家还在身后劝:“先生,殿下自有分寸……”
谢允没回头,只轻声道:“备车,去白鹿书院。”
不能再等了。
他得去取样东西。
上章锁了[化了],作话里说过要请假的,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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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天下归·媚眼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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