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天下归·琼楼玉宇

竹屿正伏在案前画符。

他握着狼毫笔,笔尖饱蘸朱砂,腕间轻轻一转,一道弧线便落在纸上,带着点震颤——那是灵力注入的痕迹。

案边堆着十几张废符,有的朱砂断了线,有的纹路歪了角,都被竹屿揉成了团,扔在脚边的竹篓里。

昨夜段思邪来了一趟,披着件黑色斗篷。他坐在竹屿对面的凳上,把宫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香国夫人送少年入宫,墨妃被牵连,皇帝怒而抄检三皇子府,最后却只搜出几盒胭脂,孟子垣还是被召进了宫。

“陛下的身子,怕是真的不行了。”段思邪说,“这种龌龊事能惹得他动怒,可见心神已虚。”

竹屿当时正用布擦笔,闻言动作顿了顿。

“这是个机会。”段思邪笑笑,“你学过画符,能不能画些健体的符?陛下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个。”

竹屿当时没应。画符的本质是驱魔,镇妖符、平安符,都是冲着邪祟去的。可帝王体内的虚亏,是岁月磨的,是心思耗的,哪是符纸能治的?但他也没拒绝。

段思邪走时,只留下句:“我去查哈日珠拉的下落,你好好琢磨。成了,你这条命就算彻底保住了。”

竹屿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愣了半晌,才重新拿起笔。

后宫的事,他略有耳闻。三千佳丽,真正能得皇帝垂怜的,不过三四个。剩下的,就像园子里的花,开得再盛,没人看,也只能寂寂地谢。可每年还是有新的美人被送进宫,环肥燕瘦,各有风情。墨妃作为贵妃,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从不多言——有些事,本就说不出“对错”,只能认。

师父忘川说:“符是死的,人是活的。朱砂画的是形,灵力注的是神。驱邪能成,其他未必不能试。”只是师父没说过,该怎么试。

他又想起苏挽月,那个总爱穿红衣的女子,她若在,定会捻着书页说:“哪有什么一蹴而就的法子?得先辨症,再调方,符纸最多算个辅药。”

可苏挽月不在了,这世上,能帮他的只有自己。

窗外传来纪尚的疯笑声,断断续续的。这人被圈在静思苑的另一角,时而哭时而笑,成了竹屿画符时唯一的背景音。从晨光微亮到日头偏西,四个时辰,竹屿就着这“热闹”,一张一张地画。

画符时,灵力要从丹田升起,顺着手臂淌到指尖,再借着笔尖注入朱砂。力道太猛,朱砂会炸开;力道太柔,纹路又没了神。没有惊珠加持,全靠自身内力。

他见过江湖骗子画的符,纹路看着和他的差不离,可那纸上没有灵力,不过是废纸。真正的符,该是活的。

“再加一分力……”竹屿喃喃自语,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黄纸上,他连忙侧过脸,手腕却没停——笔尖正在画最后一道弧线,这是“引气入体”的关键,断不能错。

“成了。”当最后一笔落下,竹屿长长舒了口气。

这张符上的朱砂,红得格外匀,隐隐有微光在里面动。他把符纸轻轻提起,对着光看。

这是他的原创,不敢直接给皇帝用。傍晚时,他托人给段思邪带了句话,问该找谁试。段思邪很快回了信,字迹清秀:“纪尚可试。他疯癫日久,身上积了些郁气,正好看看符纸能不能化。”

竹屿看着那三个字,犹豫了半夜。纪尚虽疯,却也是条人命。可他实在没别的人选,最后还是托医官给纪尚送了顿好的——两碟小菜,一碗热汤,都是段思邪打点好,偷偷送进来的。

纪尚吃得狼吞虎咽,眼神直勾勾的。竹屿站在远处看着,心里有些发涩。他没敢用太强的符,只取了张灵力最淡的,趁纪尚喝汤时,悄悄贴在了他背后的衣上。

不过半个时辰,奇迹竟真的发生了。

纪尚的疯笑停了,眼神虽依旧浑浊,却不再乱飘;他甚至放下了碗,用袖子擦了擦嘴。

竹屿的心一跳。

他连忙拿下符纸,纪尚立刻又变回了疯癫的样子。

符纸起效了。

消息传到孟尧那里时,已是三日后。竹屿捧着木盒跟着内侍走进暖阁,孟尧半靠在软榻上。

“你说这符能健体?”孟尧的声音沙哑。

“回陛下,”竹屿垂着眼,语气恭谨,“臣不敢妄言。只是这符能引气入体,化郁散结。前几日试过,确有奇效。”

孟尧没说话,王德全连忙上前,打开木盒。三张符纸躺在红绸上。

孟尧伸出手,咦了一声,“这符……怎会发热?”

“是臣注入的灵力。”竹屿解释道,“灵力遇热则活,能顺着经脉游走,驱散郁气。”

孟尧点点头,让王德全把符纸收好:“你且留下,每日画一张送来。若真有用,朕赦你无罪。”

竹屿的心彻底落了地,重重磕了个头:“谢陛下隆恩!”

走出暖阁时,雪还在下,落在肩头,瞬间就化了。

……

几日后的傍晚,竹屿在静思苑遇见了段思邪。对方正弯腰捡一片落在梅枝上的雪,见他来,直起身笑了:“看来,竹大人的符纸很合陛下心意。”

“段大人的计谋,才更合时宜。”竹屿看着他,语气平静,“香国夫人送的那个男孩,是你安排的吧?”

段思邪的笑顿了顿,随即又舒展开:“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除了你,没人能把时机掐得这么准。”竹屿走近一步,“为了激怒陛下,连孩子都舍得用?”

段思邪转过身,正面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淡了:“不舍得,也得舍得。我们这种人,一步踏错,就是死。那个男孩,本就没有前途。”

……

竹屿闭了闭眼:“你怎么说动香国夫人的?”

段思邪挑了挑眉,“她想帮墨妃固宠,我帮她递个‘梯子’,各取所需罢了。”他把目光放向远方,“只是没想到,陛下的反应会这么大,连三皇子都被牵连了。”

竹屿没再问。

……

白鹿书院。

谢允踩着积了半尺的雪,往鹿鸣寺走。书院的梅花开得正好,一枝枝从墙头探出来,粉白的花映着白雪。

他要去取样东西。

鹿鸣寺的住持正在扫雪,见他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谢院长,许久不见了。”

“大师安好。”谢允回了礼,目光往寺院后院望了望,“我来取些东西。”

住持了然,引着他往后院走:“还在老地方,没动过。”

后院的禅房很小,只摆着张木桌,一个蒲团。住持从房梁上取下个积了灰的木箱,放在桌上:“七年前您寄存的,说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取。”

谢允微笑点头。七年前,他刚入三皇子幕府,孟子垣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自己则二十出头,小皇子总爱追在他身后喊“先生”。那年自己生辰,小皇子偷偷塞给他一个盒子,红着脸说:“先生,我自己刻的,你别笑。”

盒子里就是这块玉。

谢允打开木箱,里面铺着厚厚的棉絮,裹着个紫檀小盒。他打开小盒——玉是暖玉,通体温润,在昏暗的光里泛着淡淡的黄,上面刻着三个字:天下归。

当年他收到时,吓得差点把玉扔了。那时甚至连太子都没立,孟子垣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刻这三个字,简直是大逆不道。他把玉偷偷送来鹿鸣寺寄存,想着等孟子垣长大些,再劝他收些心思。

可如今……

孟子垣被召入宫后,就没再出来。他托人打听,只说陛下把自己关在暖阁里,谁也不见。

太子的人已经在朝堂上旁敲侧击,说三皇子“心怀不轨”。谢允知道,再等下去,孟子垣就算没罪,也会被按上罪名。

“大师,多谢了。”谢允把玉重新裹好,放进袖中。

住持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院长,此去凶险,多保重。”

谢允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马车在书院门口等着,车夫见他来,忙掀起车帘。

谢允进了马车,要入宫,要把这块玉呈上去。

上次在相国别院,段思邪说得明明白白。

一切都来得太快。谢允捏着袖中那块暖玉,指腹反复摩挲着“天下归”三个字,他必须做个决定了。

谢允从来都只是个热爱教书育人的先生。白鹿书院的晨钟暮鼓,窗下的砚池梅影,才是他心尖上的安稳。纵然心里藏着计谋,可大半心思总系在书院的书声里——哪个学生的策论写得好,这才是他日日惦记的事。

留在三皇子身边七年,不是为了权势,是真的爱。他也信孟子垣是爱他的,那些深夜里的低语,榻边的温茶,从不是假的。

所以他认了。当年奉旨教导皇子们课业,本可以在差事了结后,回书院做他清闲温和的院长,看云卷云舒,过一辈子安稳日子。可七年时光,早已分不开。为了孟子垣,他得狠一次心。

谢允不是没有家国情怀。只是从前,这份情怀藏在教书育人里,想着培养些栋梁,也算为江山添砖加瓦。到了此刻,他才愿意把这份心摊在阳光下,悉心打磨,江山要稳,可他爱的人,也要活。

他清楚孟子垣的短板。性子乖戾,又任性,明明脑子灵光,偏生少了太子那份缜密的格局,也没有六皇子在军伍里磨出的杀伐气。唯一的好处是灵活,可这宫城里光靠灵活,不够用的。

段思邪说“三皇子不是最佳人选”时,谢允没反驳。因为这是实话。可那又如何?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疼了七年的人,他不忍心看他一步步跌进深渊,最后被哪个兄弟暗害,连尸骨都寻不着。就算此刻狠下心做的事,也是为了日后能让他平安活着。

到了这个时候,谢允偷偷盼着,最后能是六皇子站到那位置上。太子心思太深,若他上位,孟子垣这般性子,定然活不过半年;六皇子不同,虽张扬,却重情分,念着兄弟情分,或许能给孟子垣一条活路。

想着这些,马车已碾过宫门前的石桥。谢允拢了拢斗篷,攥紧了袖中的玉,抬脚往宫门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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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天下归·琼楼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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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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