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初入宫的秀女们谨慎小心,老实些日子。却不想这第一次请安便出了幺蛾子。
“怎么回事儿?”芷兰看着从旁路出来,直接截到她们前面去的轿子一愣,诧异道,“这是谁的轿子?这么不懂规矩。”
“罢了,”秦素看了眼前头轿辇的样式,摁住了芷兰,“想是新进宫,还知道规矩。今儿出来的早,等上一等也无妨。”
“不是,娘娘咱这也太好性儿了。任她是谁呢?便是不懂规矩也该看清了规制,这宫里除了太后、皇后娘娘,谁的驾辇能排在娘娘前头。娘娘还要等着她?”芷兰也是头一次见着这种事儿,一时缓不过来,气得不行。
“你倒急了。”秦素闭上眼睛,微微往后靠了靠,“一点小事,争个前后又有何用。便是到得早了,也不过是干等着,且让她一让又有何妨。”
“娘娘。”芷兰本欲再说,一转头却见那轿子赶在前头已是走远了,不由踱了下脚,扬声道,“走吧。”
秦素听出了芷兰的不甘,闭着眼睛勾了下唇角。这芷兰哪里都好,只是太过争强好胜了些,这一时高低有何可争,况她已是贵妃,除了陈后,旁人本就先输了一头。
秦素这番心思芷兰不知,停在路旁等候许久,将前后看了个明白的徐婕妤也不知。
眼看这那个新封的赵美人抢了道挤在秦素前头过了去,跟在身边的宫人也不由问道,“娘娘,咱们还等着?”
“废话。”徐婕妤眼睛一翻,露了眼白出来,冷笑一声,瞥了前头的轿子道,“且不说规矩不规矩的。就算人家佛性,不合她计较。那底下扑着想抱秦家大腿的也饶不了她。咱跟着凑什么热闹,等前头过了,咱们再走。”
“是。”宫人也不敢出声,往日徐婕妤跟着皇后娘娘,似乎与秦贵妃也像是个针锋相对的不睦样子,这时候没几个人在路上,反而守着规矩,却是令人不懂。
徐婕妤不知跟着自己的人心里嘀咕什么,帘子一放,脸也跟着好放了下来,整个人都严肃了许多。
自帝后双双病倒之后,陈后也不知得罪了谁,除了王太后偶尔还能帮着说两句话,有两个笑脸,陛下和秦太后似乎都对她冷淡许多。便说此次选秀,明眼人都看得见,秦太后宁可与王太后说话都不接陈后的奉承,同坐一屋,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原本时常还有宣召、赏赐,如今也是半点也没了。
至于陛下……平日看着倒不甚明显。只是自圣体痊愈,便再未踏足过东宫。陈后去明堂几次,也皆是白日,匆匆而去,匆匆而回。想也知道陛下几个月没碰她了。
徐婕妤轻叹一声,摸了铜镜照在眼前。峨发高冠,黛眉修目,许是美人,可算不上少有。陛下坐拥天下,可心的美人便是一时没有,日后也必是源源不断。若能在此之前,怀上大皇子……徐婕妤摸了摸肚子,低头微笑,那便是终身有靠了。
过不多时,轿子便又被抬了起来,晃晃前行。徐婕妤一歪身子,隔着吩咐外头的宫人,“今儿这事儿也不用瞒着。得空就传出去。”
“是。”宫人在轿外应了。却未想到,不等她说,中宫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平身吧。”陈后坐定上位,面上带笑叫人起来。
秦素抬眸遥遥一望,这殿中平添了许多陌生面孔。有些倒是罢了,确是熟悉得如王婕妤,可陌生的面孔更多。宫中秀女的图册她也借着秦太后宣城的关系,是细细翻了的,本不该如此毫无印象。也许是画师笔锋藏利,分有薄厚不同。
秦素支了半个耳朵,一边听皇后训话,一边坐在位子上安静神游。行了规矩,走了客套,底下妃嫔们叽叽喳喳又互打起机锋。秦素惯不爱这个,便如早上,争了一时得意,却惹人厌烦,也不知孰轻孰重。总是要在宫里过一辈子的人,互相忍忍,大面上过得去也就完了。
秦素腹议了两句,转头又念起宣城的公主府,心里还未掂量好送些何物,便听得下头似乎有人提了她。
“……贵妃娘娘大度,不提此事,是给赵美人留颜面。可妾身想来,若这规矩美人不曾知晓,头一次也便罢了,日后次数多了,反而不妥,这才多嘴。”秦素侧头一看,原来说这话的是佘宝林。只是听这意思,似乎说得是早上的事儿?
“佘妹妹因着身份有些话不好说,我便跟着多一句嘴。”秦素一愣,这徐婕妤怎么也主动掺进来了。
“赵美人虽是新进宫,但身边也不是个老人、懂规矩的。再说这上下起码的规矩,哪个教礼仪的姑姑也不能不讲。贵妃娘娘身份与我等比,虽是贵重,但宫中诸事,皆应皇后娘娘评判。此事贵妃虽是苦主,但也需皇后娘娘主持大局才是。”徐婕妤这脚跟算是站得稳,倒叫秦素刮目相看。陈后自拉了身边的伏夏作垫背,将帝后二人发病的事儿尽数推到了她身上,陛下和秦太后便再未给过她好脸色。甚至此次选秀,也没听她说过几个字。这时候徐婕妤此举,已是堪比雪中送炭了。
秦素心里暗赞了声。陈后便是不得上心,这后位一时仍稳得很,徐婕妤站得倒是准。
“婕妤姐姐说得是,可总也要听贵妃一言不是。”佘宝林倒是稳得很,一听徐婕妤这话音,便不疾不徐给秦素递了话,亦是彰明了旗帜,自己先站在秦素这后头了。
秦素一笑,说话前先扫了眼屋里人。此次秀女中得封最高之人,为贤妃卫氏,出身前太尉卫家,其祖卫老将军年前刚只身平定了左卫大营叛逆,军中威望甚高。便是王氏在此,也不敢自傲。
倒是王家女,在宫中住了这些日子,最后竟只得了个婕妤,实在也是寒碜了些。
卫贤妃、戚昭仪、钱充仪、和充容、钱婕妤、王婕妤、成美人、李才人、陈御女,秦素收回目光,看向陈后,“这宫里新来的人,我还未曾认全,今儿一进来竟也蒙了许久。想来美人亦是如此,不曾识得许多罢了。若是要罚,最后不过是宫人受罪。左右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如此已是警醒了。”
“贵妃仁和,但钱婕妤、佘宝林说得也不错,赵美人确实莽撞了。”陈后冲着秦素点了下头,深深看向赵美人,“还不与贵妃赔礼?”
“贵妃恕罪,妾一时疏忽,一心想着早点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赶得急了,竟没注意到您的车架,在此给您赔罪了。”赵美人话说得生硬,秦素瞥了她一眼,压下了心底些许的不适,点了点头,只与皇后道,“不是什么大事,娘娘小惩大诫一番也就是了。”
“贵妃说的是。”陈后面上带笑,低眼看了下手上的翡翠凤镯,心里也觉着这赵美人着实不懂事了些。倒也是,听说是州府家的女儿,自小千宠万爱娇养起来的,年纪又轻,心气高些也是常理。
只是旁人倒罢了,秦贵妃的面子却是不好下。若轻轻放下了,秦太后怕是要以为自己故意不给秦家脸面,日后怕是更要找绊子。便是王太后有心亲和,她也不愿轻易倒伏,白做了人手中兵刃。
“美人毕竟入宫日短,便在宫内静思己过,抄写宫规百遍罢。”陈后这罚不可谓不重,抄宫规倒没什么,但静思己过确实禁足的意思了。若非陛下特意想起传唤,这宫规写不完,她便出不得门。赵美人虽颜色不错,家世尚可,可在这批入宫的秀女中亦算不上上佳,若非有人提醒,一时陛下怕也记不起有这么个人来。
可便是记起了,就算是给秦素、秦太后一个面子,他也不会轻易召赵美人侍寝。等宫规抄完,怕是几个月便要过去了。
“是。”赵美人毕竟入宫日短,不曾想到禁足之事,心想虽繁累些,但还是应了。不过宫中老人还有些许聪慧的倒是听明了,一时对陈后、秦素皆多了些许敬畏。
陈后看着卫贤妃、王婕妤等人面上色变,兀自强忍,心下暗暗得意。
未至正午,诸妃便从中宫散了。秦素上轿辇后行了一阵,才发觉今日寂静无声,与往日甚是不同,不由回头看了眼。只见中宫之外一个个轿辇拍得明白,便是同阶之人亦要谦让一番,倒比平日有序多了。
“皇后这番敲打倒是有用。”下午宣城来时,秦素一边沏茶一边把上午的事儿与她讲了,最后感叹一声。
“她也算坚韧了,死撑着面子,糊弄得底下信服,也是手段。”宣城摆弄着手边的茶盏,神色颇有些恹恹。
“殿下今儿兴致不高。怎么了?”秦素把沏出了色的茶往宣城面前一推,问道。
“也没什么。”宣城不说,秦素却也猜到了些。罗青之事,虽是宣城略胜一筹,致其被贬,但于宣城来说,罗青自将她视作弃子、踏脚石的那一刻便已是输了。输给王家、输给罗青的心志、亦是输给了这世道人心。
秦素低头不语,但对宣城心结也可猜一二。生母早亡,皇父又子女众多,寄人篱下又是个女儿身,父亲不会另眼相看,养母又有亲子。自小到大,所思所念的,不过是个一心一意、不因功利之心而留在她身边的人。
夏家图她的公主身份,罗青图她与陛下、秦太后的情谊,还有不可擅言的谋断……便是外头那些与她牵扯不清的男人,所思所念,也多与上同,不外乎身份权势。
虽狂蜂浪蝶追逐不断,但终究孤身冷寂,小心防备,不敢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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