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梦

晚间,桃华殿中,戚双靠在灯下,忍不住又拨了拨有右脚上包裹的细纱。

“娘娘又拨弄它作什么?”姑姑成锦一回头,不由半气半笑。这多大个人了,却像个孩童一般,越是不然干什么,偏忍不住。

“这脚似乎又肿了些。”戚昭仪面上颇有些愁虑,唤了成锦来看,“你瞧瞧,是不是比下午时候大了一些。”

“是吗?”成锦闻言也担忧了起来,将挑火的签子一放,走过来俯下身子细看。

戚昭仪的脚已是层层裹裹被包成个团子了,那冒血的小洞早已看不见,只有露出的脚腕子还能见得红肿发青,与幼嫩洗白的小腿分成截然不同的两段。

“陛下驾到。”成锦还未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得外头伺候的小内侍隔着帘子扑通跪地,喊了一声。而后帘子便被高高掀起,眼看着周身越发威仪的皇帝一抬脚迈进了屋里。

“陛下。”戚昭仪这一声音调高了些,惊得何越止了半步方才跟上。抬头看时,只见戚昭仪眼中如含繁星,精亮耀眼,再看那一张小脸,亦是粉白得宜,周身都是压不住的喜意。

皇帝点了下头,坐在戚双栖身的木榻上,低头看着那包成团子的脚,“怎么样了,可是好点了?”

“还是老样子,麻的很。又不敢动,总觉着疼。”戚昭仪虽说着疼,但脸上却带着笑,就连蹙起的眉头都带着一股小女儿撒娇的意趣,半点不见呻吟苦痛之态。

“这时候还疼?”皇帝听她说了,仿佛就信了,俯身细看,又轻轻摸了摸包裹的细纱,而后顺着脚背至脚踝,似乎颇有几分痛惜地摸了摸脚踝上青肿的地方,“肿的倒是厉害,明儿再叫刘兆和来看看,换换药。”

“刘太医今儿上午才来,刚换的药。本也不是大事,总要养个几天。陛下日日唤人来看,他自觉荣宠,不惧劳烦,可我哪里好意思如此折腾人呢?”戚双如此说着,面上亦含娇带嗔地瞥了皇帝一眼,拽着帕子的几个手指头搅在一起,都快将上头的绣线扯开了。

“你这也是因着朕才受的伤。若非朕行事不慎,叫你招了人眼,你也不会被人暗害,受这般苦楚。”皇帝低头看着戚双肿胀的脚踝,面孔隐藏在烛光的阴影里,一时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戚双有那么一瞬也颇为恍惚,似乎有一股冰冷的毒液顺着脚逆流而上,使她整个身子都冷了。她忽然俯身上前,一把环住皇帝,将脸贴在他那温暖的臂膀上,好像想用可触的热度驱散心底的不安和冰冷。

“陛下何必如此说。”戚双就这么趴在皇帝身上,紧紧抱在怀里,方才闭着眼睛,轻轻开口道 ,“那起子小人妄生事端、心胸狭隘,与陛下何干?陛下上承天命,下御万民,圣明着呢。倒是我,总给陛下添麻烦,陛下不嫌弃,还总顾念着。双儿每一想起,心里便甜丝丝的,只怕是一场梦,梦醒就散了。”

“如何就成了梦呢?”皇帝笑着拍了拍戚双,刚要温言安慰,一抬头却看见窗子上的交叠的倒影,安宁静谧,温馨如画,如当初与萧昙华恩爱之时一般,鸳鸯交颈,鹣鲽情深。

一想到萧昙华,皇帝的脸便落了下来,连敷衍的调笑之语都不想说,甚至连带着对趴在他身上的戚双有些厌烦。但毕竟从小受惯了温仁敦厚之教,还做不出将倾心于己的女人推到于地的事情来,故而只是静静坐了会儿,才借故拉开了她身子。

自皇帝坐下便带着人出屋的何越坐在茶房,端着成锦奉上的热茶,刚刚啜了几口,奉承的话还未听得几句,便见外头急急来了小内监,说陛下要回宫了。

何越一惊,慌忙起身,放下茶杯疾跑出去,终于在庭中赶上大步往外的皇帝。

“你倒歇的快。”皇帝并未理会迟来的何越,直到上辇之前方才撂下这么一句。

“奴”何越刚要解释,便听得近两日刚混上来的谷用高高声喊了起驾,叫他一口气堵在嘴里,再也吐不出来,憋得心里直堵得疼。

当晚皇帝颇为罕见的失眠了。

夜里静得很,没有蝉鸣,没有风声,亦无人来人往的繁杂。即使明堂外烛火通明,立着无数的禁军侍卫,但在这一间寝宫里,连立在一旁的两个值守太监的呼吸都听不到。一眼看去,说不清那立着的两个是木偶亦或是别的什么,总是一动不动,仿若死物。

但若是自己一动,这两个死物转瞬便能活过来。在他小时候,他还觉着这些人厌烦,又觉着逗弄他们很有些意趣,特意到处奔跑躲藏企图离开他们的视线,让他们再也找不到自己,然后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受罚的样子开心。直到有一日,和王弟偷跑了出来,看见了远远而来的王太后。为了躲避训斥,哄骗了王弟独自上前行礼,自己躲在假山后头,悄悄地捂嘴偷乐。

不想,王皇后与王弟说了几句,四下看了看,而后竟将人王弟一把推进湖里。当时还年幼的自己像是忽然开了窍,自己捂着嘴,动也不敢动。眼看着王弟沉下水中,王皇后离去,方才胆战心惊地溜回了千福宫,当晚就病了。

之后,宫里还传出过他杀弟的流言,只是无人相信。不过父皇到底因着他身为长兄没有管顾好幼弟,致其失足落水一事狠狠责罚了他。也幸好那时王皇后势盛,他心怀顾虑,不敢说出实情。又因此心怀愧疚,跪了整整一夜,最后晕倒在祠堂里,叫父皇心软,不曾苛责。方有今日。

宫中女子多心计,父皇时如此,此时亦如此。皇帝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不知怎地回想起一个瘦弱怯懦的身影,不过清秀的脸上却有一双清纯无尘的眼睛……迷糊之间,不觉已入梦乡。

第二日醒来时,只恍惚记得残梦中那个身影被自己压在身下,粉面如春。

半个时辰后,收拾床铺的大宫女瞿雀一抖锦被便变了脸色,同为大宫女的第二秋不由走上前来,面上带笑,轻声与她道,“怎么了?”

“没事儿。”瞿雀折了锦被,抱在怀里与她打了个眼色,“这被子脏了,等会儿送到后头去洗。”

第二秋虽不甚明白,但也未曾多言,点了点头,招呼小宫女们开窗子熏香,拆换帘帐。

瞿雀刚交了被子,回头便往前头跑。未及进院,便看见被谷用挤下来的何越正端着一脸假笑站在门口,颇有几分无所事事的样子。

“公公。”瞿雀叫了个小内监帮她与何越递个话,自己站在院外头等着。

“瞿姑娘叫我。”何越颇有几分疑惑,这瞿雀虽也算有些品级,但实与他相差不小,平日也是搭不上话的,怎忽然就来了。

“是。”瞿雀这时候心里也颇有几分打鼓,这事儿于她倒是一件大事,可于何越来看,许就是个常事,反是她大惊小怪了。

“许是我见识的少,倒劳烦公公出来了。”话已至此,人也出来了,由不得瞿雀后退了,只好道,“刚收拾的时候,我看见被子脏了。”

“被子脏了?”何越一时没太明白,不由重复了句,再一见瞿雀颇有几分潮红的面孔,方才反应过来,拧眉道,“白的?”

瞿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何越见此,想了想,方才明白过来。皇帝不缺女人,怎会脏了被子?难道是近来又多看重了几分戚昭仪,戚昭仪又不便?不,昨日那短短时间,分明不是个看重的样子,那……

“嗯。”何越点了点头,摆出一副似乎成竹在胸的样子与瞿雀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有心了。这情我也记着了,日后有事,必然也会告知一声。你且去吧。”

“谢公公。”瞿雀见着消息对何越如此说了,不由心下一宽,福了福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何越点了点头,高深莫测地看着瞿雀走远了。低下头来,顺脚踩了踩门口刚冒出口的青草,心里不由又问了一句,会是谁呢?陛下身边来来回回的,他不该不知道,可有人能让陛下如此上心?还是上了心,陛下自己还懵懂不知呢?

何越揣着满腹糊涂又转了回去,进了门正见陛下放了笔,将奏章合了,开口问道,“宣城近日可有信来?”

“未曾有。不止陛下处,太后娘娘、贵妃娘娘处都不曾有信来。”何越赶着回了话,连个眼角都没给一旁的谷用,专注得仿佛这屋子里就他与陛下两人一般。

谷用默默在心里扎了扎小人,面上一动不动,恍若未觉。

“她那性子,倒能与贵妃合得来。”皇帝想起祁山所报,她在内城墙上炫耀示威的罗青事儿来,实不明白,依秦素那般淡漠的性子,怎能看得惯她如此争强?

“公主殿下与贵妃娘娘感情确实是好。”何越忽而想起一事,假作不经意般提了起来,“奴婢还记得公主殿下曾为了贵妃宫中之人特意求过陛下呢。若不是情谊甚深,如何赶置喙陛下的私事儿呢。”

“哦,她说的是哪个来着?”恍恍惚惚地皇帝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就是陛下那日在海晏门碰见的那个,怀里揣着金豆子的小太监。陛下还赏了他金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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