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好久没见你,倒好像长高了些?”承麟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自见了容青,当晚便使人与秦素要了他去。秦素一副无可无不可的姿态,轻飘飘便叫承麟将人安置在了明堂后殿。逗弄了容青半日,用了晚膳,换中衣的时候承麟拉着容青,对着镜子道。
“是长高了些。”容青点点头,挺了挺身子。这一年来吃的好了,活却清省了,秦素待人亲和,性子又好,轻易没什么火气,便是偶尔犯了错也不过是得大宫女训斥几句。这日子清净淡雅,无甚波澜,还习了字,读了不少故事,心境也开阔了许多。这心情好了,吃的多了,可不就长个子了。
且受了史姑姑这么长时候的训诫,容青展背,收腰,绷直了腿,使劲儿地拔着脖子,比平日里折腰弓背又高了些。两下一合,这镜子里的模样可不与往日不同许多。
不过这些话容青未说,只是又挺了挺胸,好似这样做了便能高几寸似的。
承麟看着他的举动颇觉有趣。一股子促狭突然从心底冒了出来,这时候他若伸手在容青的腰间挠个痒痒,只怕依着容青的敏锐,会立时羞红了脸躲避开来。就像刚刚,但凡与他拉一拉手,扶一扶身子,容青便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羞红又蹦跶,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又可爱,叫人恨不得一口含在嘴里,细细拢在心口,不让人见,悄悄舔舐罢了。
“不光是长高了,人还更好看了。”承麟还是压下了心底蠢蠢欲动的**,温柔又宠溺地对着镜子里的容青道,“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可是诗经里的句子?”这两句容青并未听过,但这无所意指的四字四字,倒与那韵律颇为相像。
“你倒知道这个。”承麟这时倒颇有两分惊讶了。这宫里识字的内侍、女子皆是不多,也只有那些身居高位的嫔妃出身官宦,方才有几分文墨。这容青的履历早有人与他说过,虽当时未曾细听,也知道他苦人家出身,自小入宫,一直做着粗使杂役,不像是个从小读书识字的。便是跟在秦素身边,认了两个字,这短短一年时间也算是进境飞快了。
“奴婢只是觉得像,也不曾听闻过这两句。”容青见承麟这样子,自己便先羞涩了一回,微低了头,垂下眼睛道,“奴婢听闻娘娘说过,那时候的诗啊都是唱词,四个字一句一段,还有什么韵脚之类的,好合着曲调。只是我记性差些,记不得多了。只听这意思,就像是求偶唱和,夸人好呢。”
承麟闻言失笑,看着面前双眼发亮、扬着脸求夸赞的容青,忽而觉得似乎有些不认识了。怪不得今日一见明知是这么个人,却总觉的哪里与记忆中不同呢。原是经了秦素调教的,竟将这璞玉磨出了个边来,露出里头的灵气来了。
“果真聪明,朕算是捡到宝了。”承麟一时兴至,俯身将承麟举抱而起,转了两圈。那两臂之上,容青其身轻如羽,骨骼细弱,抱着不敢使力,只怕一用力处便将其折断了。故心中疼之又甚。
“陛下。”容青一惊,想躲却来不及,只好被他抱着转了两圈。离地之际,他晕晕乎乎,只觉得陛下壮硕有力,不可撼动,竟不像是一朝君主,反而如赳赳武夫一般勇武了。
承麟原地转完后没把人放下来,反而行了两步,走到床边,慢慢倾了上身,叫容青自己撑着,一点点落在被子上,而后继续俯下身来,与容青面对面道,“听说那日之后你大病一场,是朕的不是。实在太轻狂孟浪了,叫你伤得不轻。这么长时间过去,身子怕是养得差不多了,心呢?现在可好了?”
容青一愣,万没想到承麟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熟识了一日的陛下倒是与这底下人猜想的不同,又亲和又体恤,便是偶有促狭,也连忙便揭过了,非但不曾难为他,便是有些许不当之处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宽和得比秦素都甚了。
也只有此时,他方才想起那凄冷的斜阳是如何淌落了一地,映了一片的金光。
承麟话一出口,自己脑子里那根弦也似断了似的,嗡地一声,震得那识海中一片空白。这大好时候,原是不该问这句话的,可也不知是怕他有心结在此,还是自己有心结未偿,竟问了这一句来。倒叫这屋子骤然尴尬了起来,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奴婢不知。”容青背靠着床,小臂陷在被子里,垂下眼睛,不敢与陛下对视,下意识地茫然地摇了摇头。明知他该攀援上面前人的脖颈,亲昵求欢,为自己求个前程,也为过去解了心结。可临到头上,他还是只摇了摇头,说了不知。
“朕想也是。”承麟看着容青垂眼不语的模样,反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容青倒是成长不少,可骨子里还和初见那般实诚,不会绕弯子,也傻呆呆的。这要是换个机灵的,还不知道要怎样撒娇做痴地要好处,这个倒好,饵都送上来,还不知道咬钩。
“你也不必害怕,朕第一次见你,便打从心底里喜欢,后来见不着你,也不知道你名姓,一时找不得,又不好兴师动众,整个人都觉得着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差点什么,但一时也不知道就是你了。今日再见,犹如失而复得,当真是不曾想过,欣喜欲狂。倒是一直忘了问你,这段时候如何。那天去的匆忙,你又似乎伤了,朕许久不问,仿若薄幸之人,怕是你也要恨朕了。”承麟非但隐去其中种种不提,而且还编造出几分天意弄人的意思来,倒叫容青一时恍惚,不知该如何作答。
幸而承麟也不逼问,转过身与他并排倒在床上,仰面看床顶层层叠叠的帐子,忽而神游物外,竟如那秦素般,猜测这层叠之物后可否藏着个人。不过这荒诞的念头转瞬便打消了。
“奴婢怎会怀恨?陛下待奴婢已是极为上心了,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原本压迫在他面前,颇有几分逼问架势的承麟便移了去,容青的呼吸一时也顺畅了不少,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嗓音嘶哑了些许,忍着说了几个字,还是停住了,咽了口口水方才继续,“只是奴婢胆怯,不敢相信罢了。”
容青后来也曾想过自己不敢见人躲在柜子里的时光。那个时候的自己胆子忒小,陛下也不如今日般温柔,那不容抗拒的样子叫他整个人都紧绷得厉害。虽然之后,略得了些许安抚,可陛下本就叫人伺候惯了,也没想过要可以珍惜他。才有了之后的恐惧怕人。
但一段时间之后,他已是慢慢好了。可在那之时,他既怕陛下回头叫人绑了他回去调教玩弄,又怕贵妃娘娘嫌他碍眼,一心要折腾折辱死他。故而也不敢出门,只悄悄地把自己藏起来,结果越藏越难受,越藏越不安,后来还是清鹤与他说,娘娘心善,必会容他。而后,见了秦素,心方落了地。
可陛下又与秦素不同。男子如火,其力如墙,亦如刀剑一般,虽可伤人,亦可护人。当一柄稀世利刃现于眼前,落于手中,只要合掌便能取之,甭管之后有多大的风险,眼前总是令人心动的。
只是容青不会取悦与人。只好默默仰面,也如承麟般看向床帐。
是晚,二人并排歇在床上,寂静一夜。
第二日,秦素因着心虚,不敢再继续告假,早早起了床梳妆打扮。未曾想刚收拾得了,便听见外边传信,说皇后娘娘昨晚未曾歇好,今日便不见诸位妃嫔了。
秦素心里暗自庆幸,要卸了钗环再滚到床上去歇着,芷兰倒是多问了句,“娘娘因着什么未曾歇好?且说得详细些。”
“是。昨晚钱充仪过完寿忽然着人来求娘娘,说是大公主病了,要急宣太医。不得已,含穗姐姐只能扰了皇后娘娘歇息,求了牌子请太医来。听说因此闹腾了半宿。”这话已是经了两三个人了,原句如何已不可考,但这意思总归是明白了。
“大公主病了?”秦素旁的未曾注意,只这一句便皱了眉头。
“是。听闻是大公主号突发急热,这才大晚上的召了太医,听说今早又传了两名太医到拢翠宫中。看情形,说是不好。”卢湛低着头,也不知自己怎揽了这么个传话的活计,话也说的多了些。不过总归是自家娘娘,多说两句也无妨。
突发急热。秦素听见这几个字就觉得不好,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她猛然起身,想要去看看,可张了张口,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候还是太早了些。那拢翠宫这时候怕是兵荒马乱的,她去了也不顶事,反而碍手碍脚。且等等,等到旁人去的多了,或是大公主好些了,她再去不迟。
秦素如此告诉自己,心底却慢慢滋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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