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面前的胤祥是不是原装的,又是因何而来,年弦月作为主人,总不能让胤祥一直在门外站着。
她在自己的裙摆上擦了擦手,有些局促地说道:
“原来是十三阿哥,请进来吧。”
胤祥倒是没有拒绝,只吩咐随行的奴才侯在门外。他手中仍然握着一份卷起的书,年弦月粗粗看去,只觉得有点眼熟,但书名并没有露出来。
进了院落后,年弦月院中的婢女将年弦月和宛月身上的背篓卸掉,为她和胤祥上了茶水,全程不骄不躁,也不觉得惶恐不安,一片训练有素的模样。胤祥的目光扫过几个沉默的婢女,又落在院落一角硕大的狗舍上。
春日天气暖,狗舍开了窗通风,顺着窗沿,隐约可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一只黑漆漆的野猪今日不知为何,也在狗舍中酣睡。
胤祥目光一暗,停留的时间就长了些。他本就生得眉目漆黑,有九分像他的额捏,目光暗沉时显得又些阴郁。
年弦月心跳快了几拍,连忙说道:“十三阿哥不必担忧,这是我养的小宠,白日里睡得人事不省,不会伤人。”
她误以为胤祥是不喜欢野兽与自己同处一处,却没想到胤祥听她这样说,立刻换了脸色,垂目恭谨道:“年小嫂勿怪,只是弟弟一时失神。嫂嫂的小宠养得极好,胤祥看了心里也欢喜。”
他声音低沉,面色诚恳,半点儿不似作假,仿佛刚才脸上的复杂和阴沉是浮光掠影。年弦月安下心,咧嘴笑道:
“我一贯喜欢这些,让你见怪了。”
夸她宠物养得好,那真的是夸到了年弦月的心坎儿里。她的语气轻快了不少,就连看着面前陌生的胤祥都顺眼了许多,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胤祥连连说不敢。而后将他手中的书籍放在了石桌上。原本被卷成一团的书籍散开,露出了精致书面上的名录,年弦月拿起茶盏时定睛一看,正是胤禩的书局为她出版的故事。
年弦月瞬间红了脸,又些尴尬地将茶盏举到面前,假装喝水。她是没想到自己写的故事被胤禩包装过后,流传得这么广,在宫里生活的阿哥都手里拿着一本!
她写故事虽然用的笔名,但是胤祥既然已经把书拿到她面前来了,可见早就知道笔名的主人,只是不知来此到底何意。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来委婉询问,就听胤祥说道:“嫂嫂这故事写得精巧,若是被有心之人看了去,恐怕惹来祸患。”
年弦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睁大了眼睛问道:“十三阿哥何出此言?”
胤祥抿了抿唇,视线在此飘过院子里巨大的狗舍,而后定睛看着年弦月,低声说道:“年小嫂出书这家书局,我也是认得的。八哥早些年风头正盛,即便这些年被皇父打压,仍然党羽牢固。莫说朝中位高权重的宗室,即便是江南士子,也是一心向着名满天下的八贝勒的。”
年弦月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一茬,又些不解的看着他,听他继续说道:
“有八哥庇护,年小嫂确实可以觉得安心。但京城中风云变化,谁又说得清未来之事呢?如今太子复立,正是皇上对太子心生愧疚,情谊深重的时候。八哥本就身在局中,年小嫂更应该多为自己做打算。”
年弦月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却隐约抓住了什么。她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胤祥似乎也知道些什么,既然胤禛和胤禩重生了,那胤祥为什么不行?
一瞬间,年弦月福至心灵。她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怯意,从那双秋水剪瞳流露出来。见此,胤祥深邃的眼眸软了几分。他慢慢抚平桌上蜷曲的书页,温声说道:
“年小嫂不必防备我。我虽跟随太子多年,但四哥对我有恩,年小嫂也对我有恩。年小嫂这些故事写得有趣,但还是要多遮掩些才是上策。八哥他...他为人时总是锋芒过剩,不知退避,真到了紧要关头,即便他待人真诚,他自身也难保。嫂嫂记着,多为自己考量些。”
他说完,抬起茶盏一饮而尽,喝完后说道:“嫂嫂这里的茶好,恐怕比四哥自己用的茶水也不差什么。”
说完这句,他才起身告辞。年弦月顺着大敞的院门看着他带着随从骑马离去的画面,心里又落不下半点踏实。
方才胤祥话中的含义已经十分清楚了。他也是重生的,并且知道胤禛和胤禩的重生。年弦月的脑壳突突跳动起来,实在搞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现在九龙已经重生了三个,其他几个会不会也是重生的?按照胤祥今日的说法,他如今还算是废太子——复立的太子胤礽一党,即便他记着雍正抵上辈子对他的恩典,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做不了站队的举动。
除非他想得罪或许也重生回来的胤礽。
太子胤礽,这个在史书上被称为戾太子的皇子,是康熙唯一的嫡子。康熙和赫舍里氏或许有几分情分,在胤礽三岁时就将其立为太子。
胤礽做了四十年的太子,最终却下场惨淡。历史上,太子两次废立,都是因八党从中运作。由此可见,如果太子胤礽也重生了,首当其冲会对上胤禩和未来的皇帝胤禛。
废太子能在康熙私心深重的情况下被八党拉下来两次,可见其政斗能力着实一般,私下又有暴虐恶习,才引发朝廷官员震怒。可他背后站的却是康熙本人。
康熙作为一国之君,虽然对胤礽有深重的父子之情,但废立太子背后的缘由,却并非只是因为一己之私。
一个皇帝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在康熙看来,太子自幼失去母亲,是他一手养大的。太子的学问是他教的,骑射是他教的,治国之道也是他教的。这样的太子,若是得不到文武百官的支持,打的是康熙的脸面,败坏的是康熙的统治。
在满朝文武皆不支持废太子,反而在康熙反复明示后仍然坚持推举胤禩为太子后,康熙或许就知道胤礽不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帝了。可是他怎么甘心呢?胤禩更为出众又怎样,这个皇位说到底是他的皇位,这个皇座的继承,也应该由他一人说了算!
这些官员不过是奴才而已,即便满清皇位继承素来是八旗推举人选,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大臣一意孤行推举胤禩,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为了维护说一不二的皇权,康熙硬是将胤礽重新推上了太子之位。历史上,这位皇太子不久又失去了他的位置,从而被圈禁终生。而就在第二次当太子的期间,他也并没有什么建树,处处受制,最终还被八党拉下马,半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可若是胤礽重生了,那一切都变成了未知数。他背后站的人是康熙,就凭这一点,以胤禩为首的八党就不可能赢得轻松,更何况在非八党的三阿哥、十三阿哥都重生的情况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不过朝堂上的风起云涌,说白了和年弦月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她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重生的九子一个两个都找上她的门来?
胤禛也就罢了,他与她的原身年皇贵妃有一世夫妻情谊。排除偷嫂子的可能,胤禩看上去也和她有故交,或许是因为八党和年家都没有在雍正手里落个什么好下场,而惺惺相惜?
可是胤祥今日的坦诚和亲近,就让人捉摸不透了。胤禩和年家关系如何,年弦月不好说,但她明确知道胤祥和年弦月的哥哥年羹尧关系很差劲。几乎到了雍正帝不得不居中调和的程度。
这样的对立,总不能换来胤祥对年弦月的原身有什么怜悯,而且胤祥妻妾成群,也能排除他和年弦月原身有什么浪漫关系的可能性。
所以,他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似曾相识的语气,又是什么原因呢?
年弦月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安慰自己是友非敌。如今九子之中三个已经与她接触过,或许日后还有更多人上门呢。
她苦中作乐,却没想到一语成谶。又过了几日,当年弦月的小鸡苗开始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叫时,两个富贵的公子哥上门,一个满面富态,一个资容俊朗。
“你这鸡实在太吵了,吵得人不得安眠。”
富态的那位十分自来熟,熟门熟路进了院子,往院中那石桌旁一坐,十分自然地招呼年弦月院子里的丫鬟上茶。
年弦月第一回见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熟门熟路仿佛回了家一样,很是瞠目结舌了一阵。而另一位俊朗的青年就有礼多了,他身后的奴才把厚重的礼箱搬进年弦月的院子,把盖子一打开,里面全是价值连城的翡翠珊瑚,象牙玉雕。
“敦郡王胤礻我,这位是我九哥胤禟,特来拜会姑娘。”
院中奴婢默不作声地上了茶和干果,胤禟姿态散漫,拿起茶水就喝,吃干果的嘴也不含糊,半点儿贵人架子都没有,手指上繁复的翡翠扳指把年弦月的眼睛都闪晕了。
“见过敦郡王,九贝子,不知两位爷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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