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子时,月色正浓,四周的声音格外清晰。
“蹬蹬……”
贺应渠见婢子跑到姨母的院子,递给银霜一个眼神,二人一齐向着姨母院子的方向去了。
“回女君,外面……外面官兵来了,说……”
方夫人闻声便起了,尚未来得及挽发,将发拢到一侧,镇定地问道:“出了何事?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官兵说,主君在凉州大败,凉州失守。”
“什么?!”方夫人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问道。
树上的贺应渠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凉州怎么会失守?
贺家自开国便世代镇守凉州,已余几十载,边关偶有战事,却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且贺家一直占据上风。
贺应渠未曾听闻边关起了战事,怎么却传出了凉州失守的消息?
“蹬……蹬……”
“嘭”
主院的大门被用力踢开,官兵持着火把冲进院子,一瞬间,火光冲天,贺应渠看清姨母惊慌的面容。
“方夫人,深夜造访,甚是叨扰。”
方夫人捏住手心,用力挤出笑,柔声道:“这是出了何事?竟劳大人大驾?”
廷尉皮笑肉不笑,语气还算客气:“夫人莫惊,我等不过是受了陛下的旨意,眼下贺将军生死未卜,陛下怕有歹人对贺府不利,特命我等守着贺府。”
方夫人内心冷笑,把监禁说得如此别致!
方夫人面上依旧挂着笑:“敢问大人,凉州发生了何事?未曾听说凉州起了战事,怎么就传出了战败的消息?”
廷尉收起下巴,俯视着方夫人,眼神冷漠,“贺将军勾结羌族,以致凉州失守。”
勾结羌族?方夫人和贺应渠倒吸一口凉气。
方夫人再不顾体面,厉声道:“不可能,贺家世代驻守凉州,多少贺家军命丧羌族,将军怎么可能勾结羌族,大人不觉得此事有些荒唐吗?”
廷尉扯了一下嘴角,语气轻蔑,“贺将军不知所踪,若不是章将军派了雍州兵马支援,恐怕凉州已经失守,眼下夫人还是省省力气,莫作无谓之事。”说罢拱了拱手,“陛下自有定夺,这几日,委屈夫人了。”廷尉示意下属,其他人出了院子,奔向院门各处。
方夫人眼神愤恨,廷尉倨傲地望着方夫人,眼神轻蔑,似是在说“你待如何”?
“更深露重,方夫人请便。”廷尉故意加重“方”字。
方夫人知道,若不是忌惮方家,今夜恐怕并非监禁那么简单。
“哼。”方夫人拂袖而去。
贺应渠在树上看着官兵将贺府围了个遍,她的院子门前也站着官兵。
贺应渠想着廷尉说过的话,她才不信阿父会勾结羌族,置凉州于不顾!
眼下阿父不知所踪,贺家被禁军包围,她若是留在贺家,必然会被监禁。贺应渠心中已有计较,她要回凉州,她要找到阿父。她才不信阿父会败给羌人,背叛大洛。
贺应渠看向银霜,银霜眼眸同她一般坚定,显然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
她们跳上屋梁,正准备离开之际,身后却跟了一个人。
贺应渠知道,这人自入夜便一直盯着自己,贺应渠无心计较,眼下她要去凉州。
那人却不放过贺应渠,加快脚步,拦住二人。
那人出手,贺应渠与银霜二人合力,他打不过二人。
那人还要出招,贺应渠无心恋战,一掌下去,直击脖颈,那人看着贺应渠面露狠色,忙喊道:“不要杀我!”
贺应渠:“……”
就在贺应渠愣住之际,那人朝着贺应渠撒了一些粉末,贺应渠被迷住了眼。银霜立刻扶助贺应渠,拔出了剑。
疼!贺应渠捂住眼睛,眼睛有一种灼烧感。
这一喊吸引到了下方驻守的官兵。
一众官兵看到屋顶上的三个人,喊道:“什么人?”
贺应渠顾不得眼睛的不适,忙拉住银霜的胳膊,催银霜快走。
可那人依旧不放过二人,眼下贺应渠眼睛不适,银霜又拖着贺应渠,已经不是那人的对手。眼见官兵就要抓了上来,银霜狠刺一剑。
那人全心应付着贺应渠,不妨挨了银霜一剑,一时吃痛,蹲下身去,眼见二人离去。
但见贺应渠离开之处落下一方物件,那人匍匐着,拿起那物,一条赤色腰带,上面用金线绣着螭纹。
*
二人星夜兼程,趁着夜色离了上京。待得出了关口,二人终能找一家邸店,暂且歇脚。
银霜打了一盆水,仔细处理着贺应渠的眼睛。
耽搁一夜,贺应渠的眼睛视物模糊。
银霜还是请了大夫来。
大夫用巾子仔细擦着贺应渠的眼睛,一双眼睛用去了半刻钟。
完毕后,又将一小瓶交给银霜,“早晚各用一次,女郎不宜用眼,这两日卧榻静养,切记不可揉眼睛。”
银霜接下瓶子,点了点头。
银霜本打算歇息两日再赶路,可贺应渠不应,她怕官兵追捕二人,且她心下实在不安,她要尽快找到阿父。
银霜自是一切都听贺应渠的,只得将贺应渠的眼睛用布条蒙住,带着贺应渠奔向凉州。
二人日夜兼程,到了雍州之时,盘缠所剩无几。
二人一人一个蒸饼,落脚在破庙中。
北边的白日与上京并无差别,可到了晚上,却比上京凉了许多。
二人点燃篝火,挨在一处。
贺应渠摘下布条,日夜兼程,大夫的药早已用完,眼睛视物仍是模糊。为了不让银霜担心自己,她哄骗银霜自己已经好了。
二人情况并不乐观。
是夜,贺应渠睡不着,二人轮番守夜,可是银霜从来不叫醒她。
“银霜,眼下是何处?”
银霜望向门外,“女郎,已到雍州。”
“雍州啊,”贺应渠转了个身,喃喃道:“快到凉州了呢。”
银霜点了点头,“女郎快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银霜,我睡不着。”
银霜静默,她也睡不着。
二人无言,她们离开上京之时,满脑子只有回到凉州一个想法,但是当二人入了雍州,却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
就算二人到了凉州又能怎样?
“阿父生死未卜,贺家军眼下不知是何境地,她们二人所剩盘缠无多,且自己眼睛又有大碍……”贺应渠内心叹道。
“眼下已到雍州,女郎不要忧心,贺将军英勇无比,且身边又有孙先生和我兄长,想来定能逢凶化吉。”
“银霜,你也相信阿父不会背叛凉州吗。”
“那是自然。”银霜不由提高声音,一脸正色道:“我家世居凉州,大母自小便和我说羌人甚是可恨,他们不仅抢汉人吃食与土地,还肆意杀害汉人。是贺家,贺将军来了凉州,救了凉州的子民。大母总说,若是没有老贺将军,她怕亦被羌人杀害,哪还谈得上阿父降生,更何论我与兄长了。”说罢,羞涩地笑了。
贺应渠也笑了,她见过银霜的祖母,老太太年岁已高,但精气十足,常拿着棍子追着银霜的哥哥。老太太见贺应渠来,总是拉着她嘘寒问暖,贺应渠幼时便想,银霜怎么不同她祖母那般有趣。
“也不知大母他们怎样了……”
如果凉州真的失守,贺将军真的通敌,凉州百姓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贺应渠坐起身,拉住银霜的手。
“会无事的,一定会无事的。”
银霜拍了拍贺应渠的手,二人双目对视,看到了彼此眼中闪着希冀的光。
“女郎,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那你一定要叫醒我,换我来守夜。”
“好。”
*
翌日,二人又行了一天的路,于日暮时分抵达凉州。
回到凉州了!
二人相视而笑,她们还需再走两日才可到达凉州府。
是夜,二人未找到栖身之地,只好将就在一座荒废的草屋中。
银霜生起火,拿出仅剩的干粮,分给贺应渠。
贺应渠接过,蒸饼放了两日,早已硬得同石头一般。一日未吃多少东西,贺应渠嘴里发苦。贺应渠没有胃口,但架不住腹中羞涩,只好楞楞地嚼着。
“女郎,喝些水。”
贺应渠抿了一口水,她知道,眼下粮食不多,水也只剩下这一点了。
“已经到凉州了。”贺应渠不知是在宽慰银霜还是宽慰自己。
“咳,咳。”
银霜轻轻拍着贺应渠的背,望着贺应渠发白的嘴唇,嘴唇翕动,未言一语,将手放到贺应渠的额上。
贺应渠摇了摇头,一路风尘,她只是有些累。
万籁俱寂,二人闭目养神之际,一阵异响自贺应渠的腹部传来。
贺应渠脸色微红。
银霜轻叹一声,“我去给女郎找些吃的。”
二人将一顿的吃食分成三顿来吃,常常刚吃完便饿了。
贺应渠拉住银霜,“我和你一起去。”
银霜按住贺应渠的肩膀,“女郎眼睛受了伤,且一路兼程,还是歇息吧。我本来就是女郎的护卫,自该照顾女郎的。”
贺应渠眼神微动,银霜此话便是想让她放下心,遂点点头,不再扭捏,眼下她会拖累银霜的。
“那你不要走远。”
“好,女郎放心,我片刻便回。”
贺应渠点点头,心下却不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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