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丰能得师兄赏识是弟子的福气,弟子明白。”离丰的声音不急不躁,“能得天德堂长老看中,也是弟子的运气。这些弟子都懂。”
“与师兄争夺首席身份并非弟子本意,师兄也知道,弟子所求无非是个公平罢了。”
“静晖师兄慧眼,能给离丰公平的待遇,弟子自然会投桃报李。”
“现在正是弟子报恩的机会。”
静晖粗重的气息喘了一会,估计是见对面没什么反应,也渐渐平息下来,“那你说说,要怎么报恩于我?”
静晖也没想到,这离丰本来只是离火堂一个小小的无人在意的弟子,只因去了趟镜花世界,便身价暴涨,一跃成为弟子中最得人心的存在!
说来也是好笑,当初这离丰就是因为兼修凡武才被自己看上,送去镜花世界坑杀乾元的。原本也没给他安排退路,不想他还能带着另外几个弟子一起拼杀出来。
现在倒好,让上头看到了离丰的能力,重选道子竟然还加上了他这个人选!
真是气煞我也!静晖现在看离丰那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当初有多欣赏他,这会就有多愤恨他。
“静晖师兄,您这会是不是恨死我?觉得我是个白眼狼?”
“哼,难道不是吗?”
离丰的声音谦卑且气弱,全然没有瀑布顶上那般愤懑不甘,“师兄想岔了。天德堂哪怕不是点我名,也会点其他人的名字啊。您想想,上一次那位竞选首席,有多少参选人数?”
房内安静了一会。乾元亦安静的等待着,如一桩石像般不动不摇。
“你是说……”静晖语气迟疑,明显还在考虑中。
“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离丰的声音轻快许多,“首席重选不可能只有一个人选的,哪怕您是十拿九稳,但天德堂那边不可能表现这个意思。必然是要再牵一个、甚至数个人选出来供大家选择,以示公平。”
“如今弟子的声望不错,算是个现成的人选,而且,最重要的是,弟子是您的人啊!”
“你若真心站在我这边,那你就不该应承此事!”静晖语气平静,“你也不要说什么是我的人,你若不是我的人,到时候真打起来我什么都无需顾忌,反而能放手施为。”
静晖在外门那十年没少掺和事,虽然这张形似掌教的脸帮助甚大,但他本身的性格为人也是功不可没。从最初的乖张暴虐到后期的狡诈隐忍,他也一年年地往上爬,直到彻底收买了外门长老,得到那纸推荐信,作为最有潜力的弟子之一升入内门。
而乾元是见过静晖的,就在他进入内门当日。
掌教没有出席静晖的拜师礼,而是在结束后,单独叫了静晖与乾元见面。
“这是乾元,是我唯一的弟子。你叫他首席师兄即可。”
“乾元啊,这是静晖,今天刚入内门。”
乾元刚出任务回来,对门内传言一无所知,与静晖简单交流了几句,勉励了几句,见师父没有其他交代,便去演武堂交任务去了。却不知静晖一直目送他远去,直到身影消失。
也就在这一天,静晖将乾元记恨上了。他认为都是乾元的存在才让掌教忘却了自己这个亲儿子,发誓终有一日会将乾元拉下神坛,碾压成泥、永世不得翻身。
父亲的身边,只要有他这个儿子就够了!
乾元思绪飘了一会,又听到房间里传来声音——
“静晖师兄!大长老那边发来一份重选名单,又增加了两个人选!”
“什么?!”静晖语气震惊。
离丰的声音波澜不惊,“静晖师兄,您看,弟子没说错吧。”
“现在候选人有四个,那两个如何尚不清楚,若师兄不需要我的助力……”
“你想要什么?”静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他太清楚离丰这样的人不会无的放矢的。
“没什么,玄门占据这么大片的灵脉已经太久了,我觉得,师兄您身后那位,很有远见。”
静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身后哪有人?”
“静晖师兄,您要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离丰轻笑一声,“现在您还看不到我的价值,没关系,等水官醮后,您自然就能明白我与其他人的不同。”
过了一会,静晖的声音响起,“明日醮法你想做哪一段?”
离丰声音轻慢,“我们四人,正好一人主持五项。最开始是净坛和礼神,这等准备事项可让另外二人选一选。第三部分降神就由师兄来主持,弟子做最后的送神即可。”
“净坛可是最容易被凡人们记住的,你不去做?”
“师兄莫要说笑,凡人们懂什么,他们眼中最精彩的就是降神。霎时,就是师兄收买人心的好时候。”
乾元又听了一阵,耳边忽然传来鹦哥拍翅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是外头那些修士回来了。
其中一个修士手上立着只橙色羽冠的鹦哥,“这哪里来的鹦鹉?还挺有灵性的。”
听到动静,屋内几人也走了出来,纷纷围在鹦哥旁逗趣。
“是我的,是我的。”乾元变回老大爷的声音,颤巍巍地抹着眼泪从花架旁走出来,“这是小老儿养的鹦哥,这要跑丢了,真是要了小老儿的命啊!小殊,小殊啊,回来啊。”说着一抬手,鹦哥便飞到手指上,欢快地叫了一阵。
那修士见此随意问了几句,便让乾元离开了。
乾元一边赔着不是,一边往外走,还没出了月门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嗡嗡声——那是玄门弟子的召集令!
好在众修士都忙着查看召集令中的信息,才没人发现门边的老大爷竟然也停在那里,垂头不知在做什么。
只是几息,便有人读完了消息,嚷嚷出声:“掌教正式宣布道门大比时重选首席!”
离丰与静晖对视一眼,皆未出言,只静听弟子们的议论声。
“大比前不选出首席,那大比时谁来带队啊?”
“听说这次散修又出新的门派了,来参赛的队伍更多了。”
“按掌教的意思是四个候选人各自挑选队伍,只要弟子愿意就可以组成,那万一选重复了怎么办?”
“重复了就看被选中的愿意去哪个队伍就去哪个呗!”
“啊,那这样,上次乾、咳,上届夺冠的弟子们不是现成的队伍吗?”
“说的也是哦!”
正议论着,忽然有弟子反应过来,现在这里就有两个候选人,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往静晖和离丰那边瞟去。
静晖颇具风度道,“大比还有些时日,明日就是水官醮了。大家先努力把水官醮完成吧!”
离丰也让弟子去叫另外两个候选者一起来商讨明日水官醮的事,便与静晖一同到庭院的石桌旁坐下了。
二人举手投足皆磊落,倒是叫众弟子们有些不好意思,纷纷告辞准备其他事宜去了。
静晖同离丰说话间,无意瞥见门口那渐渐远去的蹒跚身影,莫名有些熟悉,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只得作罢。
不多时,另外两名候选弟子也来到道场,四人协商事宜不提。
话说乾元从客舍出来,转头看向肩头的鹦哥,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小殊,你这肚子……”话还没说完,鹦哥怪叫一声便扑棱棱地飞到一旁开始排泄,乾元拍额,怎么忘了鹦鹉是直肠子啊,八成以前也没吃过糯米团,这不,开始窜稀了。
一路边拉边溜达着来到了前殿道场外,一人一鸟还没进去就被喝止住,随即便被态度强硬地请了出去。
从水官醮出来后,乾元走走停停买了好些适合鹦鹉吃的食物,打成小包挂在鹦哥腿上,在杂耍班子住宿的后巷走了一遭。再出来时,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年轻书生模样,手持折扇一摇一晃地,最后来到了一片乌篷船的聚集渡口。
一艘又一艘的乌篷船连在一起,船头挂着六角风灯,明明灭灭的灯火在夜风中摇曳,波光倒影与天上明月交相呼应。
这里是北玄城最大的渡口,不同于专门上下货的码头,渡口更多的是方便游人。城中有一专门做船的人家,姓梁,大家叫他梁公。北玄城中现有的大部分船只都是出自梁公之手,因此,梁公及家人可以凭信物借调使用城中任何一艘乌篷船。
早年乾元外出游历时恰好救过梁公一命,是以手上也有一枚梁家信物,这次正好能乔装使用。
“梁公子,您回来了。”
渡口最前面的的船老大见了乾元,忙连声问好,“明日酉时末河祭开始,到时会有信众从太平桥那里上船,一路沿河游祭。您要想去道场,那会人应该是最少的。”
水官醮主要是祈愿神灵,以求消灾解厄、解冤释结。
玄门会在这一天请出浩澜塔,以求更加快速地沟通九阙,强化祈愿。而实际上,浩澜塔中有一塔灵能辨真假,幼时乾元调皮捣蛋,有时也会说谎企图蒙混过关,掌教师父不想与他争辩、便会请浩澜塔检测他话语水分,以此罚他。
水官醮上浩澜塔会在此以祝神形式展示三天,乾元就是要趁此机会去问上一问。
有些事,不问清楚了给自己打个底,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这些日子乾元总会梦到那个声音,金色的契约印记中那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他听过十几年的声音,那是乾元心中最珍惜的声音,如今却成了夜夜扰得自己不得安宁的声音。
乾元一想到那个可能性,眼睛都漫出泪意,心中更是像被刀子剜了一块去。
“另外,去蓬谣的船也给您找好了。船头挂绿穗风灯的就是,里头的物资够用到蓬谣了。”
谢过船老大,乾元找到挂有绿穗风灯的船,左右观望了一下才弯腰进去。直到坐在狭小昏暗的船舱中,乾元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殊也从袖中无华里飘出,学着乾元的样子坐在对面,深深地叹了口气。
乾元被这声叹气逗笑了,“小孩子家家的,还学人叹气。”
“叹气。”殊想了想,“累。”
“对,累了会叹气。”乾元看向殊,“明日我要去道场,那边有结界,小殊你就不要跟我去了,留在这艘船上,晚点我会回来找你。”
殊一听到不带他,整个灵都缩小了,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委屈,“哥哥。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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