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就医

“没有。”我摇头。

“头痛、抽搐、晕厥呢?”

“没有。”

“地球是怎么运行的?知道吗?”

“自转,还绕着太阳公转。”

这种常识性的知识我知道,只是不记得是何年何月由谁教授给我。

“你在哪儿上大学?”

“我……不知道。”我瞥了一眼狄琨,“我是在上大学吗?”

狄琨眉头轻轻蹙起,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忧,他轻声开口:“是,你在M大学读大二,新闻系。现在是寒假。”

医生顿了顿,继续问:“你更喜欢茶还是咖啡?”

“我不知道,两样我都没喝过……”我想了想,补充,“确切地说,我不知道自己喝没喝过,至少从昨晚到现在,我没喝过。我知道它们都是略带苦味的饮品,但是目前,我无法想象它们的味道。”

……

医生问了一系列看似随机的问题,又用小锤在我身上做了一系列检测,最后让我去做一个脑部的核磁共振。

结果回来了,医生双手交叉在桌上:“目前来看,你的神经系统检测正常,脑部MRI也没发现明显病灶,所以记忆缺失不是器质性脑损伤导致。结合简单的测试和家属的描述,你现在表现为语义记忆保留,而自传性记忆丧失。”

我和狄琨对视一眼,又看回到医生。

“我来具体解释一下。”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放缓,“你们需要明白,人的记忆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分为几类,由大脑不同的区域负责。”

他举起三根手指,逐一解释:

“第一种,程序性记忆。就是一些最底层、最稳定的技能性记忆。比如走路、吃饭、写字、系鞋带。这些动作是大脑在长期练习后固化下来的。即便没有“是谁教的”的记忆,身体仍然会自动完成。

“第二种,语义记忆。这是和世界知识与生活常识有关的记忆,比如‘地球绕着太阳转’,‘玫瑰是一种花’,‘咖啡是一种苦味饮料’。这些知识不是个人独有的,而是整个社会共享的。即便一个人忘记了自己的过往,他依然能说出‘这是红色’,‘这是糖’,‘这句话是中文’。这就是为什么他和人交流时看起来很正常。

“第三种,自传性记忆。这部分最脆弱,也是戚桐身上最明显看到的缺失。它记录的不是常识,而是每个人独有的人生故事。比如‘我第一次喝咖啡是在大学自习室’,‘我的猫病逝时,我很难过’,‘我和我的爱人在三年前结婚’。这些内容和个人经历紧密相连。”

医生停顿,目光在试探我们是否听明白了。

我和旁边的人,同时点了点头。我注意到狄琨脸部的线条,似乎更紧绷了。

“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们考虑是分离性障碍,其中包括分离性遗忘,也存在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多重人格的可能。”

我盯着他的嘴唇,“多重人格”四个字出口的时候,像一块石头丢进深水,涟漪在心里一圈一圈荡开。

那是一个诊断,同时也是一枚标签。我不知道它是真是假,但它解释了我,也限制了我。

“分离性遗忘的核心是——只有一个人格,只是丢失了部分或全部自传性记忆。而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不一样。它的核心在于——存在两个或以上相对独立的人格状态。这些人格之间在行为、思维、情绪、兴趣、习惯上,可能完全不同。”

我低声说出自己的理解:“所以……遗忘只是同一个人失去了记忆,但人格分裂是出现了另一个人。”

医生点头:“对。你之前说像是‘接管了另一个人的身体’,而你的丈夫也提到你在性情上的变化,这已经超出了单纯遗忘的范畴,更接近多重人格的表现。”

我能感觉到狄琨的呼吸变得更沉重了。

“不过,我们目前还不能下确切的结论。因为多重人格的诊断前提是至少两个或以上人格轮替被观察到。”医生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就算有极小的概率今后再也没有进行人格切换,性格特质、行为习惯上的差异总会通过时间体现出来的。当然,这需要长期的观察,也需要家属的高度配合。”

“嗯。”狄琨出声,虽然音量不大,但不容置疑。

“目前建议心理治疗,定期复诊。”医生看向我,目光很温和,像在把一个刚出生的人交给世界,“回到家后,你可以开始做一件事——记录现在。你没有过去,但你可以从今天开始有。”

“记录现在。”我重复。

“你要持续做记录,写下每天发生的事、自己的心情,让这些‘现在’变成新的连续性。”医生顿了顿,又看向狄琨:“家属也要有耐心。”

“这种人格切换,”狄琨哑着嗓子,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像是在问一个很危险的问题,“通常是怎么发生的?”

医生合上病历:“人格的切换和记忆断裂,通常是因为极端压力、创伤、长期冲突等等,大脑触发了一种保护机制。”

狄琨本就黯淡的眸底,此刻一点光都没有了。

我轻轻抚了抚他的胳膊。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的大脑告诉我,看到别人一筹莫展、难过的时候,要给予安慰。

好笑的是,困惑、难过、需要安慰的人,好像应该是我才对啊!

出了诊室,走廊上人来人往。有人推着轮椅,有人抱着孩子,孩子在哭,哭声里混着奶和洗手液的气味。

我跟在狄琨身后慢慢走着,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刚被放回海里的鱼。它会游,它知道水是什么,但它不知道这片海有哪些暗流、在哪一处礁石锋利。

狄琨伸手替我推开医院的侧门。那一刻,我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没关系。”

我不确定这句话是说给我,还是说给他自己的。

车往家的方向行驶。我记得沿路有很多梧桐树,记得市政厅附近在修路,记得经过了两个长长的桥洞,记得那个大型商圈的门口有个熊猫的雕塑……

这些都是在我们早上去医院的路上记住的。

我的记性真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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