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一个人将一具具靖人的尸体从尸堆中翻出,排在荒草地上,这些尸体实在是太多了,她一个女人又能有多少力气,只见她艰难地拖着尸体前行,汗水沿着她的额前滴落。
这时,不远处,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在夜风中吟唱着歌谣向她走了过来,她同样只穿着白内衬披散着头发,来到苏倾身边,对她道:“倾姑娘,我来帮你。”
“我们也来帮你!我们也来帮你!”身后忽地响起了一群人的喊声。
紧接着一群妇人向她们跑了过来,她们皆是只穿了白内衬,除去了发髻上的装饰,素颜散发地彼此手牵着手,唱着靖人歌,结伴而行,对视着这些凉军,脸上并不见恐惧,而是满目的哀怨与悲伤。
一名年轻妇人跑到苏倾跟前,给她搭了把手道:“姑娘!我要为孩子他爹收尸!死也要将他的骨灰带回故土!”
几名妇人捡来柴火,在荒地上搭起了简易的木台,焚烧火化尸体。
这些妇人们流着眼泪,在尸堆中翻找着她们丈夫的遗体,找到后悲伤不舍地掩面大哭了一阵,而后拼了命地拖着尸身向着搭好的焚烧木台而去。
这一切就当着这些凉人的千军铁骑面进行着,此时甚至没有人去惧怕在乎理会他们,而这些凉人也做不到拿起手中的屠刀去屠杀这些柔弱的可怜女人,于是双方达成了一种无言的共识。
在焚化尸身的熊熊火光中,苏倾又一次来到凉军的阵前,对为首的将领行了一礼道:“将军,可否今晚休战一夜,让我们将这些尸骨收殓火化,悼念亡魂,待到明日再战,如何?”
将军注视着她,眼皮都跳了跳,此情此景,他手下的将士们已经看得是军心涣散,士气低沉,此时并非开战的好时机,反正据前方探子来报,沧水河已经开河解冻,他们也跑不掉,便答应了下来,道:“好,就给你们一夜时间,一言为定!”
说罢,他便回过身对他的亲卫手下道:“去把兄弟们的尸骸也都收了吧。”
于是那些凉人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参与清理打扫战场去了。
*
待到她们火化完了尸体带着一坛坛骨灰返回营地时,红夜向着苏倾就迎了上去,赞许地一拍她的手臂对她道:“没想到你真是比我还会演戏。”
苏倾不由紧皱了眉,不过还是道:“这次还得多亏了阿谣。”要不是她一首靖人归乡曲,唱得动人心神,勾起多少人思乡的情愫,她也不会这般顺利。
红夜这才注意到了苏倾胳膊上的血迹,不由叫道:“你受伤了!我看看!”
苏倾望了眼还在渗血的伤口,摇了摇头道:“无碍,只是被箭擦破了皮肉。”
红夜却是察觉不对,抬起她的胳膊将她胡乱包在伤口上的布扯开,帮她仔细检查了伤口,而后好似想到了什么,焦急地问道:“为何会流这么多血?莫非你有血症?”
苏倾没有回答他,冷静地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好似习以为常。
红夜明白了,拿过了伤药打开药瓶,小心地帮她洒在伤口上道:“赶紧先止血!”原来她真的有血症,所以伤口会血流不止很难愈合。
苏倾任由着红夜给自己上了药,而后迅速地用布条重新将伤口扎紧止血。
这时吕从与冯睿也走了过来,感激又佩服地对苏倾道:“倾姑娘,多谢你为我们争取的时间,你放心,我们定会与这些凉人血战到底,绝不会丢了我们靖人的颜面!”
苏倾却是对他们摇了摇头道:“不必开战了,时间紧迫,河面的冰也冻结得差不多了,走,赶紧带这些人涉冰渡河!”
红夜给她说得吃惊不小,以为她是在说笑,嚷道:“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么短的时间河水怎么可能冻得上,何况已然开春!”
冯睿也是觉得她只是想缓解下紧张的气氛,不由道:“倾姑娘,我也知道你心下焦急,可是这河面再次冰封是不可能的……”
“大哥!冻上了,冻上了!”只见罗平突然又惊叹又着急地冲了过来,手舞足蹈地大声喊。
冯睿一把揪住罗平的衣领,以为自己听错了,紧张地问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冻上了?”
罗平此时已是兴奋得都快要跳起来,唾沫横飞地大喊道:“河面,河面又冻上了!我方才想去河边小解,结果你猜怎么着!那河面竟然又重新封冻了!还冻得可结实了!”
众人一听他这话,纷纷再也顾不上其他,全都跑到了沧水河边查看。
红夜望着河面上封冻的厚厚坚冰,瞠目结舌地惊叹道:“这,这怎么可能!”
“真是老天开眼啊!”冯睿激动地张开双手伸向苍天,跪地长啸。
也有不少流民跟随他们而至,见了眼前的情景简直要叩拜苍天神明,喜极而泣!
苏倾没有说话,用手中的冰簪重新挽了个发髻,她的寒晶冰簪好歹也是上古神物,遇水凝冰,这封河十里的事她还是能办得到的。
苏倾对望着河面难以言喻都快要流下热泪来的吕从道:“吕都尉,通知所有人,即刻出发,涉冰渡河!”
于是所有人都不再耽搁,相互转告着全都涌向了河边,封冻的河面以及近在眼前的靖国故土看得让人既迫切,又百感交集。
苏倾走到人群面前,看着他们,周身散发着如神明般的庄严与肃穆,开口道:“众将士乡亲们,你们这样流浪逃亡多久了?你们与亲人失散多久了?你们背井离乡,漂泊在外,受尽了凉人的欺辱都不知道抬起头来,可你们要知道没有人可以让你们放弃希望,所以你们也绝不能放弃自己!我们要归国!我们要归故里!我们要回家!”
听了她这番语重心长又慷慨激昂的话后,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来,心中仿佛又重新燃起了一团火,驱散了长久以来的阴霾与黑暗,那就是支撑着他们信念与希望。
有人顿时呼号着率先冲向了冰面,放声哭泣高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边还有亲人在等我回去团聚!我要回家!”
紧接着所有的人都不再犹豫,相互搀扶着踏上了冰面,踏上了回家的路。
年轻的妇人带着孩子,紧紧地抱着包裹中的骨灰坛,目光坚定地道:“孩子他爹,走,我们回家!”
吕从让他手下的将士们跟在这些流民的后面,保护着他们渡河,他望着河对岸的靖北故土,用手紧了紧背后的沉重的包袱道:“小五,死去的兄弟们,我带你们回家!”
就在他们涉冰渡河渡到一半之时,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震荡了河面,只听那凉军将军骑着披甲铁骑在河岸边既愤怒又不可置信地放声大吼道:“你这女人!不是说好的休战一夜,明日再战吗!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如此不守信用!”
苏倾这才顿了脚步,回身对他道:“我并不需要遵守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只是小女子,不是大丈夫。”
将军简直要被她气得吐血,而他身后的那名副将的脸上倒是浮现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心中暗笑:“看看,连你也栽在这女人手里了吧,这趟回去论处置,有你挡在前面,没准自己还能争取个从轻发落。”
将军此时已是怒火滔天,怒目圆睁望着苏倾,指挥着兵马暴喝道:“全军下马!渡河追击!”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拉长了音调高喊道:“风涯世子到!”
一袭锦衣华服的宁风涯骑着他的紫踏岩匆匆绝尘而来,在一众凉军恭敬地行礼注视下,他高立于下凉的千军铁骑之前,对着苏倾大吼道:“苏倾!你胆子大到找死!真以为本殿不会杀你吗!你给我回来!”
苏倾回过头,还真没有想到他会在此时出现,不过她完全没有理会他,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踏着冰面,跟随着队伍继续渡河。
宁风涯顿时勃然大怒,他一掌将离他最近的一名弓箭手打下马,夺过他手中的重弓大吼:“弓弩手准备!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到靖北!”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所有的弓弩手纷纷搭好箭台装上弩箭,长弓也拉至了满弦。
宁风涯高举着手中的长弓又一次对苏倾怒吼:“苏倾,本殿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我回来!”
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戏耍他,挑战他的耐心和权势,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对她还有点兴趣,才有恃无恐,否则早将她杀了!
谁知苏倾就像是没听见似的,这次连头都不回继续前行赶路。
宁风涯彻底暴怒了,整个人都像是头发了疯的凶兽,他睁着猩红的双眼对那些弓弩手狂吼道:“放箭!给本殿放箭!”
吕从见情况紧急,对着人群高声大吼道:“跑!都快跑!”
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危险,加快了脚步,向着河对岸拼了命地跑去。
顷刻间,无数的羽箭划破夜空向着渡河的人群急射过来,冯睿、红夜等几个身手好的提起手中兵刃,脚下一动身形变换,在人群之中砍落羽箭,阻挡着这些箭矢,保护他们撤离。
也刚好就在此时,河的对岸忽地亮起了无数的火把,一时间火光冲天。
只见夜忱阑带着他的兵马急赶而至,为首的人中还有徐敬山,洪公公,以及梁钧梁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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