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倾跌跌撞撞地跑进夜忱阑寝殿的时候,夜忱阑正平静地端坐在殿中,他当然知道和谈破裂的事,不论是红夜还是夏启言都早已告知于他了,让他早做打算,他只是不想让苏倾担心,才没有告诉她,可是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
苏倾跑到他身边,气喘吁吁地喊道:“世子殿下!不好了!王上要杀你!”
可是夜忱阑仍是坐在那里没有动作,就跟没听见似的。
苏倾更急了,拉着夜忱阑的手就要往外跑,道:“世子殿下,快走,快走啊!”
夜忱阑却是拉住了她,道:“你说,是不是只要杀了我就可以阻止下凉对靖北的挑衅与战事,救黎明于水火之中?”
苏倾睁大了眼睛,颤声道:“世子殿下,你……”
“夙倾,我不能走,我就这样逃走了岂不是弃自己的子民于不顾?”靖王夜庸的这番说辞就是断了他的退路,他若是此时逃走了,他就是靖北的罪人,即便归国他又该如何面对靖北的万千百姓?
苏倾的心往下一沉:“世子殿下!你说什么呢!你若是死了,谁还会为这些痛苦挣扎的靖北子民请命,又有谁还会在乎这些苦难苍生的死活,你许下的宏愿又该如何能实现!”
夜忱阑被她说得一怔,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他目光如炬道:“你说得对,我不能死!我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辜负了你跟冥零的一片苦心,我要让靖北黎民百姓的苦难与前世的债业都在这一世结束!”
夜忱阑抓紧苏倾的手拉着她道:“走,我们一起走!”
*
苏倾跟着夜忱阑离开潇离院,想着如何能逃出王城,可是如今凉宫已然戒严,他们现在去哪都得小心翼翼,东躲西藏,避开宫人与御林军的视线,更别提靠近宫门一步。
就在此时,宁风涯与季严带领宫中暗卫与一众御林军侍卫迎面相汇,就从他们面前经过,夜忱阑赶紧带苏倾躲在不远处山石掩映的假山后面悄然观察,静观其变。
宁风涯面色阴沉,迎面就喝问:“世子忱阑人呢!”
那御林军统领战战兢兢地回禀:“世子殿下,末将来晚一步,人跑了!”
宁风涯脸色忽变,面露狰狞,抬手就用手中的剑柄重击在了他的腹部,而后一掌将他击飞出去老远,怒喝道:“废物!”
那御林军统领捂着小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惶恐地单膝跪地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宁风涯双眼锋利如刀,凶光毕露地盯着他道:“还不给本殿追!下令封锁宫门与凉京城门,严查宫禁,全城搜捕,绝对不能让他离开明昭宫,离开凉京城!”
那御林军统领立刻领命,不敢多停留一刻,带着部下小跑着就追查夜忱阑的踪迹去了。
宁风涯阴恻着脸,从身上掏出一物,原来是一支银亮的小哨,他将它放到嘴边吹了几声,霎时间尖锐的哨声响彻云霄。
“那是宁风涯的穿云哨,哨声的意思是让所有宫中暗卫出动搜寻夜忱阑的下落,看来他这次是很难活着逃出王宫了。”脑海中的女声突然冒了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苏倾虽感激她此时的出声提点,却也心中存了疑虑。
可是她并没有得到脑海中的这个女声的回应,许是不想理睬她,又沉入了识海之中。
苏倾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急忙对夜忱阑道:“世子殿下,全宫的暗卫都已出动围捕,我们该怎么办?”
夜忱阑神色凝重,拧紧眉头,照此情形来看,此时出宫是不太可能了,而这宫中也已是铜墙铁壁,布下天罗地网,以他二人之力想逃出去,真的是难如登天。
如今,他也不知道能去何处。
待到宁风涯与季严离去之后,夜忱阑才带着苏倾探出头来,正欲悄悄地离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身后有人大喝:“什么人!拿下!”
夜忱阑与苏倾均是一惊,不想竟是被另一拨前来巡视搜捕的御林军给发现了,赶紧拉着苏倾的手往人少的深宫中奔逃,以免引来更多追兵。
身后不时有御林军手握刀枪剑戟一个箭步扑将上来,要把他二人拿下。
夜忱阑一推苏倾闪身躲避,让她在角落里藏好,自己反手就握住了一人的长枪,而后手臂顺着枪杆往那人的腋下一击,那人长枪立即脱手,夜忱阑夺过兵器就往身侧另一名御林军侍卫的胸膛一刺,当场将他刺杀。
而他左侧的一名御林军侍卫正举刀劈砍向他,夜忱阑顺势擒住那人的手臂,用力一拽,那人的刀锋便偏转了方向,竟是割断了原本执枪那名侍卫的咽喉,此时夜忱阑临空跃起,对着他们双脚一蹬一踹,这些人或尸体便飞了出去,砸在了后来的御林军侍卫身上,将他们都砸翻在地。
夜忱阑趁此空挡,飞快地拉起苏倾,一纵身便跃过了身后的宫墙,逃命而去。
这里可都是后宫嫔妃娘娘们的宫殿,这些御林军侍卫未经通报,哪里敢跟他们一样翻墙硬闯,只得爬起来绕道而行,去正门通禀。
夜忱阑带着苏倾接连翻过了几道宫墙后,才堪堪躲避过御林军的追击。他让苏倾在一处阴暗隐秘的墙角坐下,好让他二人都缓口气。
苏倾有些疲惫又有些不安地看着夜忱阑道:“世子殿下,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夜忱阑虽然也很疲惫很狼狈,但他却仍然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情绪,抚了抚苏倾瘦削且颤抖的肩膀轻声问道:“你怕吗?”
虽然苏倾此时是真的已经吓得要死,却还是死撑着胆子摇了摇头道:“世子殿下不怕,我就不怕!”
夜忱阑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示意她不要担心,而后自己也坐了下来,双眼迷茫望着漆黑的夜色。
经过方才的一番厮杀,已经惊动了整个凉宫的御林军,只怕不多时就会得到凉王的王令,清查后宫,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更别提逃出宫门。
想及此处,他凄然地抬头望着天,苍天在上,你对我们可有半分的怜悯与慈悲?难道这就是你的天意,要让我们今日命丧于此?
夜忱阑深吸了口气,默然地看着身处的这片庭院,这里倒是格外的清幽安静,鲜少有人往来,室内陈设古朴无华,松柏常青,倒似与别处不同。
夜忱阑忽然知道他们这是身在何处了,这里就是下凉太后的寝殿,寿康宫。
如今老太后病危,此时殿中宫人一片忙乱,无暇顾及殿内情况,除了奔走的太医们,没有人会在此时前来打扰,而下凉的御林军就更不敢前来此处搜查。
夜忱阑漆黑的眼睛亮了亮,忽地扶起苏倾道:“走,跟我来。”
老太后的寝殿很大,此时只有昏黄的烛火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却没有人值守。
夜忱阑托着苏倾从木窗中翻进来,想找个阴暗的角落在此暂避一晚,再另想办法。
床榻上躺着的老人双目紧闭,满脸病容,这些时日明显苍老了不少,大有油尽灯枯之相。
夜忱阑不自禁地往前探了几步,毕竟是看着他们这帮王子王孙长大的老人,如今离别之际总是让人有些难过伤感。
就在这时,却听得挺病榻上的传来苍老虚弱的声音:“是……忱阑吗?”
夜忱阑心中一惊,却还是走到病榻前,轻轻出声道:“太后娘娘……”
老太后苍白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血色,她睁开了眼睛,用她绵软无力的手握住夜忱阑的手道:“忱阑,你来啦,哀家临死前还能见到你,真好。”
夜忱阑坐到她身边,另一只也抚上老人苍老而满是褶皱的手背,宽慰道:“太后娘娘,您别说胡话,您福泽深厚,过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的。”
老太后笑了,故意嗔怪道:“你就别宽慰我啦,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怕是没多少时间了。”
夜忱阑薄唇微颤:“太后娘娘……”
老太后看着他,笑得更加慈祥安然道:“不用难过,这人哪有不死的,我这一辈子,享了别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锦衣玉食,子孙满堂,该知足啦。”
夜忱阑沉默,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老太后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对他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念姑会带你走的。”
夜忱阑忽然抬起头,有些诧异地道:“太后娘娘,您这是……”
而此时的老太后显然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疲惫地躺在病榻上缓了口气,才笑着道:“好孩子,这些年身在异国他乡苦了你了,快回家去吧……”说罢她的双目又再次闭上。
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这位老人濒死前的回光返照,夜忱阑在她的床前跪下,喉头忽地有些发涩,来凉宫十年为质,多得是辛酸苦楚,可他还是第一次湿红了眼眶。
当夜,随着老太监的一声悲怆的喧唱,与宫人们的声声哭泣,凉国的王太后薨逝了。
这位慈爱且祥和的老人,拥有一颗宽容又仁善的心,在这凉国的深宫之中活得像个老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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