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春天

“何时的事?!”

“就在几日前,送去接他的人被他杀掉!仅剩一人回来禀报,他在北方率士兵南下……看架势是要直达京都!”

光敬帝捂着胸口,发觉呼吸越来越不畅,一张嘴,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陛下陛下!”

身旁的公公连忙传唤太医把龙椅上的光敬帝扶下去。

而在几日前,江松归见到那群被江勿寒收买的人。

他们张口就道江松归在边疆有意图谋反之意,奉陛下之令将江松归带回狱中。

江松归哪怕不开口,身后跟随他的人都不满。

江松归开口:“究竟是陛下的命令,还是你们的意思?”

他举起长枪,道:“擅自伪造圣旨,该当何罪?”

那些人还想开口,领头的人就被江松归的长枪穿过胸膛。

剩下的人甚至不用江松归动手。

江松归看着最后那个瑟瑟发抖之人,刚要动手,那人便开始求饶:“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饶命啊!我们也是被三殿下所蒙骗……”

看着那人向自己哭诉,江松归一时竟有些心软,抬起的长枪也被他收在身后,他开口:“……你起来吧”

那人用袖口擦干眼泪,站起身来,连连道谢:“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但下一刻,他撒腿就跑。

江松归反应极快,御马上前,那人却一下跳进晋熙河内。

江松归皱着眉,看着他顺着流水被冲走,他回来,看着身后的人们,道:“都明白了吧!陛下遭贼人胁迫,随我一起清君侧!诛奸佞!”

楚霁朝一日后,在狱中,等来了一条白绫。

昏暗的环境里,那白绫显得格外干净,照得人心愈发寒了。

楚霁朝阖眼,跪得笔直,头缓缓向下,磕在地上,道:“谢陛下隆恩。”

公公扯着尖锐的嗓门说:“陛下看你曾经做了许多事,待你死后,陛下特准你的尸身葬在京都郊外。”

楚霁朝迟迟未抬头,道:“谢陛下。”

白绫递在他手里,冰凉的温度传来,仿若三尺寒冰握在手心。

曾经他是姚州楚氏的嫡次子,父母自幼为他们兄弟俩安排了道路。

一个从武,另一个从文。

兄长天性活泼,几乎是什么管教育不听的,父母本打算让身为兄长的他做好表率,但楚霁朝却每次都容易被他带偏。

于是父母就随他去了,之后对楚霁朝道:“燕潇天生就这个性子,相同的年纪,你比他要成熟不少,而且天生聪慧,要是他之后做什么不好的事的时候,你要帮我们多劝劝。”

虽然之后都没什么用。

之后他也想着自己要更加成熟,这样或许可以担起家族对他的看重。

他不负众望,成为了京都最年轻的进士。

他原本入朝围观就是为了匡复大梁,可总是世事无常,朝堂之上一日不小心,哪句话提前说出口便成了得罪人的罪状,哪怕这句话有多么正确。

楚霁朝以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被扣押进牢房。

后来,他在里面待了许久,也被用了私刑,直到光敬帝消气才还他公平,放他出来,他自那时候起,便知道这世间唯有位高权重之人才有真正的话语权,所谓的清廉正直,若是长久,也会被权贵所扼杀。

他之后说话的语气和用词与曾经全然不同,用宴席上宾客的话来说,就是识时务,以及处事圆滑,用他自己内心想的,就是谄媚,利欲熏心。

陈溯意在官场上始终不得进步,是他的父母带着他认识楚霁朝。

据他父母所说:“我这孩子老实,肯吃苦,就是脑子嘛,没您那么聪明,别人能做好的功课,他就要花上多的时间,楚大人,您看看……能否帮我们这个忙?”

他的父母一边说,一边往楚霁朝手里塞碎银子。

既然有银子拿,也没什么可拒绝的。

楚霁朝之后教他,让他把字练好,让他多读书。

才发现这只小几岁的人比他想得还能吃苦,并且好问,于是楚霁朝给了他可以来自己府上的权利。

他人皆道陈池唤是枯木逢春,但楚霁朝只淡淡回一句。

“池唤不是枯木,是正盛的百花。”

陈溯意可以因为一个字练不好就练到深夜,那晚,他第一次问了无关书上的内容:“先生。”

楚霁朝放下书,端坐起身子,问道:“何事?”

陈溯意道:“我是不蠢笨的吧。”

楚霁朝点头,道:“当然。”

陈溯意道:“嗯,我知道,但爹娘老是说我蠢笨,所以……”

楚霁朝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抚摸,道:“现在不一样了,有我在……”

他沉思片刻,鬼使神差地道出一句:“你是我唯一的学生,我一定会把你培养得很好。”

蓦地,陈溯意一下子红了脸。

楚霁朝浅笑两声,便收回手,但陈溯意那不舍的眼神不会骗人,他垂着头道:“能不能……”

他有些含糊不清,不好意思说出口,楚霁朝心知肚明地又摸了摸他的发顶,道:“好,对了,这桌上的甜点是你带来的?”

陈溯意更不好意思,道:“呃……”

楚霁朝以为他害怕自己嫌他花钱,道:“你知道的,我一向讲求实事,是你便承认就好,我不会多说什么”

见他点头,楚霁朝问道:“你可是从他人那听闻了我喜吃甜食?”

他又点头,楚霁朝笑道:“多谢……你有心了。”

尖锐声音穿透耳膜,刺得耳膜发痛,楚霁朝听着那公公道:“主大人如此有自知之明,收拾收拾就准备上路吧。”

陈溯意对狱卒道:“你看这些银子够不够?我想去看楚大人一眼。”

狱卒的确想拿那丰厚的银子,但光敬帝道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见。

陈溯意道:“这些也不行吗?”

见他多加了银两,狱卒心里也很是无奈:“陈大人,您就别难为我了,这真不行。”

他只好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楚霁朝身死的消息是一日后才传到陈溯意耳朵里。

陈溯意听闻后,当晚就去了郊外,楚霁朝下人现在已成了他的人了,说是太晚了,让他休息一晚再去,可却怎么也拦不住,陈溯意道:“哪怕是先生让你们这么做的……就让我逾矩一次吧。”

陈溯意来到楚霁朝的墓前,他听完消息后,原本没有哭的。

可如今看到曾经比他高的人现在只有这么小小的坟,泪水像决堤了一般,止不住往下掉。

两眼四行泪。

陈溯意顾不得擦去脸上泪水,一下子扑过去,抱住那碑,嚎啕大哭:“先生……先生……哇啊啊……我没见到您最后一面啊……先生啊!”

许是天意使然,空中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但倒不如说是楚霁朝在天上跟着他一同哭了。

雨水渐渐打湿他的衣衫,冰冷的墓碑硌得他手臂生疼,他声调发颤:“我……我那天想对您说的,您多陪陪我吧,好不好,但是……但是我现在找不到您了。”

雏鸟在展翅时遇上了先生,却在能够肆意翱翔的时候,没能与先生并肩。

雨点透过衣衫渗入肌肤,先生的墓碑被他抱在怀里,但彼此的距离却隔了一条忘川河。

衣衫的湿润一点一点渗进他的心脏,碑上文字拥挤,潦草刻下他的一生,但却有一人愿意用自己的余生去怀念。

缘分断得突兀,藕断丝连的只有红线,他愿相信红线连接的三生三世。

他把自己缩在碑面前,那块冰冷的碑都被他的体温捂热,他道:“先生……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我绝不让您失望……”

落泪串成线,他一直在碑前哭,哭到眼前发黑,脑袋发痛,心里痛得说不出话,他只能在袖口处抹干自己的眼泪。

银辉泻地,照在他身上,照出他眼底的苍凉,百花盛开之日,心底重要之人却步履匆匆离开,怎不叫人痛彻心扉?

他的春天在春日离开,尸骨深埋泥泞,化作百花的养料,替楚霁朝再看看世间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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