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冷冽，似乎要卷走一切生命的呼吸，降下风雪，粉饰一切的算计与阴谋。
要不了几日，便是新春，京城内，却无半分热闹喜悦之意，因大军将要兵临城下。
周家送去的粮草愈发少，已有几日不见联系，几月来，暗中将知晓的行军情况告知朝廷。
这夜，月光被乌云所遮盖，茫茫大雪，见黑影掠，带走片片雪，徒留一从脚印蔓延。
那人正在大雪天往家里走，周家府内点着灯，烛光摇曳。
见一旁树林微动，看着远处点点烛光，脚步不自觉加快，却有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舅舅……”
熟悉的声音立即让他止住脚步，有些震惊地望去，一人一瘸一拐，吃力地走来，在雪地里拖出长城一条痕迹，他披着玄色大氅，虽看不清面容，声音就已经让那人僵直在原地。
愣神间，周远凝已经走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空气间，化作点点白雾：“舅舅……咳咳。”
面前之人不知该欣喜还是该恐惧，张了张嘴却并未言语。
周远凝指尖有些发颤，道：“你们，唉……快离开这吧。”
那人迟钝片刻，才道出第一句话：“你还活着……”
周远凝听见这句，眉头颦蹙，道：“快走，他们一定很快会追过来，天下没有无不暴露的事。”
那人道：“鸿照，我们没有走漏一丝风声，当时也未曾真正想害你，周家有你的一席之地。”
周远凝早已猜到外戚在他不在的这些时日做了些什么，身躯还未完全恢复，就急忙让人把自己送回来，道：“我不是这意思，那些事情一定会被他知晓，况且，事过之后，也难免保证陛下……总之，走得越快越好。”
“你们要害我，你没有自己的意见，我不深究了，我是周家家主，你们既然要保命，就应该听我的，往北走，走得越偏僻越隐蔽，等风头过了，都能说。”
那人看着他几分相似的眉眼，深深呼吸，道：“好，我们即刻启程。”
那夜，周府忙忙碌碌，几位主张的外戚，得知消息，在早就离开。
“鸿照，你……”
周远凝望着那高悬于头顶的牌匾，道：“我是这里的知州，我不得走。”
那人还算有一些良知，道：“那我也一起，我与他们不同。”
“舅舅，你……”
话音未落，一直带火星的箭直直射向牌匾，牌匾被火星灼烧，摇摇欲坠，最后砸落，躺在布满尘埃的地上，任由火舌一点点蚕食。
周远凝心下一惊，连连退后好几步。
身侧之人连忙将他拉向一旁，躲在那大石头后，挡下射出的箭矢，箭矢悉数钉在身后的门框上，那些人不着急，道：“家主，你们周家自作孽，不可活。”
周远凝瞳孔盯着燃起的火焰，像针扎一般疼，他声音微微发抖：“兰州的人呢……”
“他们会相安无事，今日一过，兰州上下皆知，周家昨夜失火，家主死于非命。”
刹那，带着火星的箭矢齐发，府内瞬间燃起大火。
周远凝攥紧衣摆，想到：里面还有人……
身旁那人沉重呼吸，道：“鸿照，这些不是你做的，舅舅没照顾好你，他们之后不会好过的……”
那人刚要站起身，就被拽住袖子。
周远凝的手因为疼痛微微发抖，道：“舅舅。”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道：“舅舅，我走不动的，你走吧。”
那人甩开袖子，周远凝突然开口：“若我任你们处置，你们会放过周家吗？”
几位身着劲衣的人犹豫片刻，领头摩挲着刀鞘上镶嵌着的饰品，开口：“自然。”
舅舅道：“这明明是他们的事……”
周远凝皱着眉头，道：“可他们已经跑了，来杀周家的也是听命行事，总要去交差，保不齐我们都要搭在这，可是不能啊。”
看着周远凝那张脸，道：“他们要害你，连我也……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娘，你为何偏偏总要去担责，不止一次了。”
周远凝道：“因为我是周家家主。”
“你何时为你自己多想想！”
周远凝并未理会他的话，用尽全身的力度抓着他的衣摆站起来，踉跄地走出去：“那好，放过其他人，任你们处置。”
“那你说说，你觉得我们会做些什么？”
雪花落在周远凝瘦削的肩上，发梢挂着银，那人开口：“他不是那意思！那些事不是他做的！”被那些暗卫打断，道：“让他说，周家背叛，是你做的？对吧？”
那几人眼里是藏不住的血腥与威胁。
周远凝眼底有些许怨恨，咬着下嘴唇，直到尝出淡淡血腥，终是无奈叹气，道：“事情为我一人决定，无关其他人，任凭你们处置。”
“好魄力，既然你都如此说，将军令我们务必要杀死你，自己动手吧。”
言语间，从怀中掷去一把匕首，饶有兴致看向他，周远凝看着地上掉落的匕首，她眼眸看向他们，每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手放在刀鞘上，拼个鱼死网破不现实。
“怎么？是不敢了？”
周远凝不过一瞬的愣神，身侧那人就已经被他们控制住，双手反剪在身后，嘴也被布堵上，周远凝皱起眉头，鼻腔里翻滚的是木炭烧焦的味道，道：“不伤害其他人！救救里面的人吧。”
“好，说话算话，只是为了防止他打扰到你而已，等到你做出抉择后，里面的人自会获救。”
周远凝眼里闪着刀刃反射的寒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将匕首抬高了半分。
背后的火光灼得他后背疼，像是一刀一刀割着他的后背，从背后渐渐深入进内脏。
他一想到屋内的人，仿佛惨叫声回荡在耳畔，缓缓举起那把利刃，却又是担心什么，迟迟未动。
直到在一片混杂的声音中听见轻声的答话：“大人……那几个马车……都没能走了……”
听不清楚，周远凝却心下一沉，想：他们在路上遇难了，这些人……当真信守承诺？
他的利刃在手心中悄悄转出弧度，但下一刻，毫无预兆的，箭矢射进他的脖颈里，鲜血四溅，洒落在后面的窗纸上。
这一切来的太猛然，那样急促，给人一刻反应的时机都没有，脊梁就已经重重砸进地里，回神之际，鲜活的生命已然被掠夺，呼吸变为冬日的一场寒风，刮得又冷又疼。
那把匕首从手心中缓缓滑落，身下便是渐渐晕染的血泊，周远凝说不出一丝话，喉间满是鲜血溢出的声音：“咳……呵……”
他的舅舅见到这一幕拼命地挣扎，却被那几人狠狠按下去，随后一刀捅进他的胸口，领头那人道：“依旧按照原本的计划形式，不留活口，杀。”
火辣辣的痛觉在此时才席卷周远凝，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四肢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还剩下残存模糊的听觉搁在泥土上。
视线变得模糊，恍惚间似还能看到爹娘的身影，但又转瞬即逝。
濒死前，他的胸膛里似乎埋着什么情感，眼帘未曾闭上，只是那眼眸渐渐黯淡下去，像是沉入无边的深海。
留给他的只有那领头的一句感慨：“真可惜，走错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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