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很深了，左熙言来到新宅子的兴奋劲早已过去，此刻只剩下了疲乏困倦。
她漫步在小楼的庭院里，等着左平婉过来找她。
庭院里种了不少低矮的树木，葱葱郁郁的，挡了大半的月光。
今晚月色温柔，洒在人身上，无端让人感到几分抚慰。
月光如水，引人遐思。左熙言来回踱步，一边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对左平婉说，一边想着苏沅慕，想着她是不是已经安然到了萧县，这会儿歇息了没有。
她正胡乱想着，一阵脚步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左熙言走过去，把大门拉开。
左平婉刚欲敲门，门便被打开了，神色有一瞬的惊讶。
“姑母。”左熙言朝她笑笑，侧身请她进来。
左平婉微微点头，跨过门槛进来。
刚进了庭院，她便四下打量一番，面上浮现满意之色，“看来他们把你这里收拾得很是敞亮，怎么，住在还算满意吧？”
“一切都妥当极了。”左熙言笑意渐浓，“劳烦姑母为我.操心。”
“跟姑母还这般见外。”左平婉嗔她一句，抬头看向二楼，问道：“西边一间屋子还亮着，有人？”
左熙言点点头，“我朋友住在那。”
“你朋友......”左平婉回忆起来，紧接道：“是那个胡人女子？”
左熙言“嗯”了一声。
左平婉深深看了左熙言一眼，“是可信之人吗，你就这么把她带在身边？”
左熙言失笑，带着左平婉往屋里走，回道：“姑母大可放心，说起来，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她的事，我们慢慢说。姑母，今晚，我可是要跟你商讨些别的。”
左平婉跟着她进去，神色间仍有些半信半疑。
进了屋，左熙言带着左平婉往西走，请她在书房里坐下，而后从旁边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来。
每本书里，都夹着数量不一的密信。
左熙言一一把它们取出来，仔细理了理顺序，才郑重地交给左平婉过目。
左平婉接过来，看左熙言那神色，问道：“这是？”
“这是我爹出征后同陛下的密信。”左熙言正色道。
左平婉有一瞬的失神，旋即变了神色，看着庄重严峻。
“姑母，看这些的你，不再是平江太守，而是护国大将军的妹妹，平江左氏仅剩的支柱。”左熙言一板一眼地说。
闻言，左平婉面上浮现一抹愁色。
左熙言这样说，那接下来要谈的事，就是要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安危了。
她把密信一一在书案上摊开，逐个过目，越看越神色越严峻，眉间沟壑深深。
全部看完后，左平婉直起身子，看了对面的左熙言一眼，神色间有些难以置信。
“鸿羲......他的意思是.....”左平婉一手扶额，面露嫌恶，“军中，出了细作。”
“恐怕，还不是小细作呢。”左熙言嗤笑一声，“是通敌叛国的大奸细。”
左平婉神色一震，问道：“我多年不曾入京，对如今朝中局势不甚了解。看鸿羲跟陛下的信件来往，似乎他们二人都有所怀疑。”
左熙言点了点头，又道：“姑母，不瞒你说，我爹和陛下，应该都有些怀疑沈家。”
“沈家？”左平婉立马想到了一个人，“当朝中书令沈逸之？”
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心知肚明。
“跟西凉人的这一仗，足足打了五年。”左熙言回想过往，面露悲伤，“出征第一年，还算顺利，我爹和大哥都说，这一仗，用不了三年就能拿下西凉。”
“结果，从出征第二年起，就状况频出，每况愈下。”左熙言眸色黯淡，神色哀凄，“不是断了粮草就是闹时疫，还总被西凉人偷袭。”
说着，左熙言开始讲述军中的种种异常。
左平婉越听脸色越黑，“所以，鸿羲一早就怀疑军中有细作？”
“鸿羲就没在军中抓细作？”
左熙言叹了一口气，“姑母，你有所不知。军中固然有细作，可是大军与后方的割裂才是最致命的。”
说着，左熙言神色恨恨，“沈逸之在朝中树大根深。兵部尚书周同甫、吏部尚书汤英卫都是他的人，这个周同甫，就是一酒囊饭袋，空顶一个兵部尚书的头衔，既不会练兵，也不服从我爹的命令，从不配合调遣援军，送来了也都是好吃懒做之辈。士兵都已如此，粮草和军饷的问题就更大了。”
“我爹在出征前，也远没想到，那些人是发了狠的想要他的命，以至于不怕引起陛下的怀疑。现在回想，我才明白，他从领命出征的那一刻起，就掉入了他们的圈套，再也回不来了。”
说着，左熙言眼眶发红。
左平婉眼眸同样酸涩起来。她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左熙言压下心中的难过，又道：“姑母，方才我说叶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因为出征的第三年的年末，我中了西凉人的埋伏，险些命丧漠北。”
左平婉大惊，伸手握住了左熙言的手。
左熙言反握住她，宽慰道：“姑母莫担心，当时我被叶泠所救。她是赤兰人，自幼离开故土，随一高人习武。当年西凉人大举进犯边境，她便回到家乡，想要随军讨伐西凉人。也是那时，机缘巧合下，她救了我。”
“我当时受伤很重.....”左熙言顿了顿，决定不再多言，“等我回到军中的时候，我爹就已经殉国了。听大哥说，这些密信，就是我爹生前千叮咛万嘱咐要留给我的。”
“可惜我爹戎马一生，精忠报国，血洒疆场，战无不胜。到头来，还是被一帮腐儒算计。”左熙言咬了咬牙，“从前我不清楚，现在我爹给我留了这些，告诉了我隐情，我定然要为他复仇。”
左平婉点点头，“鸿羲不能这样白白为奸人所害。”
顿了片刻，她又道：“那你现在作何打算？鸿羲已然殉国，同西凉的鏖战也暂时告一段落，陛下还是那个得过且过的陛下。看着密信，他既也有所怀疑，可是至今，依然没见朝中传来什么消息......”
左熙言回道：“姑母，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三公主殿下？”
“那个颇受宠的三公主.....宁瑾？”左平婉思索道。
左熙言点了点头。
左平婉聪慧，马上明白了左熙言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扶持三公主？”
“不是扶持，三公主早有此意。”左熙言纠正道，“姑母应该记得，当今储君是怎么立下的吧？”
左平婉颔首，说道：“当年陛下久久不立储君，朝中大臣都清楚，陛下有些想立三公主。只是后来被沈逸之一帮老臣上书劝谏，就立了如今的太子。”
“可是，扶持三公主这条路，未免有些难。”左平婉面露愁色，“如今宁清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扶持三公主，就是明摆着的想要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再者，宁清之母沈惠之是皇后，国舅爷就是沈逸之，想要动摇他们，如同起义一般难。”
“如今之局，你我就在平江，可不就是当年起义？”左熙言话说得直接，面露狡黠。
左平婉闻言大惊，品味出左熙言话里的深意时，面色顿时复杂起来。
“怀煦，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左熙言眸光坚毅，神色间涌现一分豪情，“姑母所想，正是我之所想。诚然，动摇他们就如同起义一般难。”
“可是，如果就是起义呢？百年之前，宁家在我们左家人的扶持下从平江一路杀出去，才造就今日盛世局面。想拿下他们，无非屯兵、屯粮、屯财，前人之路，今人正好可以遵循。”
“我们左家人，从不痴心妄想夺这天下，可也绝不任人宰割！沈逸之老贼，扶持傀儡太子，暗算我爹，勾结西凉，摆明了想要这天下，陛下一旦驾崩，平江左氏，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好！”左平婉一拍书案，神色欣慰，“你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你爹。鸿羲在天有灵，也会甚为欣慰。”
“姑母，方才我的意思，在来平江之前，就已经只会了三公主了。朝廷那边，三公主也会有所行动，我回平江，除了要送父亲归祠，就是做这些。”左熙言抬眸看向左平婉，“姑母放心，这些我先暗中进行，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也动用不到。沈逸之作孽颇多，陛下也不会容得下他。”
左平婉点点头，“我明白，这些可不是小事。平江这边，也定然有沈家的眼线，万事不可太张扬。”
“姑母，把孔雀给我吧。”
左平婉面色微变，“现在，是否有些太早？”
左熙言微微一笑，“曾祖留此暗号，是说到了左氏生死存亡之际。可是如今局面，不采取行动，可就麻烦了。我要书信两封，一封给京城的鸿礼叔，一封给天元那边的震伯伯，都要留下孔雀之印。”
“你这孩子，有些心急了。”左平婉摇了摇头。
左熙言反驳道：“姑母，不是心急。方才那番话，我只敢当面说，哪能写于信中？不给叔伯们留下印记，他们不清楚情况，断然不会轻易按照我说的去做。”
左平婉笑了笑，“话说得不错，可我要告诉你，孔雀之印可不是什么印章。你曾祖那么传奇的人物，定然不会做出这种在密信上加奇怪的印章的蠢事。”
左熙言被讽刺到了，神色有些悻悻。
“所以我说，你不能心急，想展现出孔雀，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学会的。”
“鸿羲告诉了你孔雀，却没告诉你，孔雀是一种加密的技法。”
走一章剧情，下章苏小姐左将军重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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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平江岁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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