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交遇坐在沙发上吃林奈延买的糖炒栗子，林奈延手撑着头，眼皮半阖，一副很疲倦的样子。
“你先去休息吧，”交遇说。
仁青见林奈延困成这副样子也撵她去睡觉。
林奈延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摇晃了一下：“那我先去睡了。”
交遇目送她回到房间，安安静静地吃完栗子，安安静静地将垃圾收拾好，去厨房煮牛奶，等牛奶开的过程，她把自己每天要喝的份额喝得一干二净。
林奈延不在家的时候，交遇也没忘记她每天喝一杯的嘱咐，这杯热牛奶是她给林奈延煮的。
上了高三的林奈延基本沾了枕头就睡，再用不上什么助眠的东西，刚刚也是很困乏的模样。
交遇明白这杯牛奶端进去一定不会被人喝，她只是很想立刻再看看林奈延，借这个由头获得一个正当的，近距离和她相处的机会。
林奈延瘦了，而且瘦了好多。
她端着牛奶立在门口轻轻敲门，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应。于是她轻轻转动把手，将门打开一个刚够自己侧身而进的缝隙，又一丝不响地将身后的门关上。
林奈延果然睡着了。
房间明亮的主灯还开着，她头上包着吸水巾，陷在被子里起伏均匀，眼罩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看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交遇抿唇，还是早晚带凉意的时节，就这么包着湿漉漉的头发睡觉，以后很容易头痛。
她想帮林奈延把头发吹干，又不忍将人叫醒，天人交战一番，还是决定让她好好睡觉。
看一眼就够了，交遇端着杯子折回门口，按了开关。窗帘是拉上的，一关灯就彻底一片漆黑。
过于明显的光线变化刺激到并没睡实的林奈延。
“谁？”林奈延问。
交遇说：“是我。”
然后她听到林奈延摸索的声音，柔和的床头灯被林奈延打开。
交遇立刻端着杯子解释：“我是来给你送牛奶的，喝了比较好睡觉。”
果不其然，林奈延半闭着眼睛不怎么清醒地说：“谢谢，不过我不想喝。”
交遇点头。
林奈延拿过眼罩给自己戴上，对交遇说：“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交遇没走，问：“不吹头发吗？”
林奈延手放在台灯上，是个预备听到关门声就熄灯的动作。
“不吹，太累了。”林奈延说。
“需要我帮忙吗？你躺着就行。”
林奈延没说话，交遇以为她彻底睡着了。
“吹风在浴室。”过了几秒，她听见林奈延说，交遇就放下牛奶，去浴室找来吹风机。
通电，调档，试温度，交遇在床沿坐下，询问：“靠在我腿上可以吗？还是你要坐起来？”
林奈延就悉悉簌簌靠过来，眼罩一直没取。房间里是恒温的，不冷，林奈延换上了她的方领睡衣，侧躺在交遇腿上，露出光洁优美的脖颈和后背。
交遇揭下她的干发帽，捂着热气的头发散落在她腿上，开始给她吹起头发。怕烫到林奈延，拿的比较远，以手做梳，暖风细致地照顾到林奈延头发的每一处。
林奈延大概是很舒服，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交遇侧腰后腰的位置摩挲逡巡，想起了就拍一拍。完全不带任何令人会错意的意味，就跟哄小孩似的。
但交遇肌肉绷紧了。林奈延感受到她的变化，就好玩似地拿手指戳一戳。
交遇确认头发全都吹干，关掉噪音来源，将她的手放回原处。
“好了。”交遇说。
林奈延又挪蹭着回到枕头上，脸贴着蓬松的被子。
“你的牛奶喝了没？”她飘着声音问。
交遇说：“喝了。”
“真棒。”林奈延提起的嘴唇有些有些苍白。
仗着林奈延看不到她，交遇的目光直勾勾落在上面。
“可以帮我关下灯吗，谢谢小鱼了。”林奈延送客，“也谢谢小鱼帮我吹头发。”
“好。”
摸黑出去的那几步，交遇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腔。
这之后了林奈延又回了两次家。
五月是按着三倍速键过的，一转眼，全校放假，开始有条不紊布置起高考考场。
放学后，交遇背着书包站在林奈延教室等她，八班的同学基本都知道这个长相慧敏英气的高个子女生是林奈延妹妹，有人好心告知她林奈延出了学校，应该不会很快回来。
交遇又问：“请问住读生的手机发了吗？”
“没呢，”被问的人正好就是住读生，说：“老班说考完才能发。”
交遇礼貌道谢离去。
她不知道林奈延去了哪里，也无从找寻，只好揣着一肚子精心准备的打气话回家。
林奈延早就说了没考完之前不用接她，但七号早晨，交遇实在在家里坐不住，悄悄去了校门口，和数不清的家长一起挨过漫长的几个小时。
代表结束的铃声响起，先是最早出考场的学生接受了路人们的欢呼相迎和采访，接着大批学生拎着考试文具袋陆陆续续走出校门，但林奈延是住读生，大概一下考场就直接去食堂了，争取时间养精蓄锐，为下午的考试保留精力和体力。
交遇知道校门口见到林奈延的可能微乎其微，就好像每周都期望见到林奈延每周都坐在八班走廊靠窗的位置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但她还是目不转睛盯着人流，直到吃完饭的学生又陆陆续续被家长目送进学校。
仁青好奇地问她去哪里，她说去朋友家自习，为了这个理由看起来更可靠，每天背着书包走。她就这么连着等了两天。
六月九日十一点半，英语考试结束。交家人全体出动去接考生，身上都带了点红色元素，仁青甚至特意穿上了红旗袍。
林奈延在后半段时间出来，目光在人群里四处找寻，她们立即拥上去。林奈延黑眼圈有些重，但精神头很好。
仁青给了林奈延一个拥抱，“好孩子，辛苦了。”
交遇递上鲜花，什么都没问，看见林奈延脸上如释重负的微笑，什么也不必问。
考不考得上那所学校又有什么关系了呢，已经全然拼搏过，全然努力过了，林奈延没有给自己留下遗憾的机会。
但考完不代表结束，她们还要回学校收拾行李，整理教室，由班主任上完最后一堂课。
林奈延去教室一侧占满教室整面墙的不锈钢收纳架，翻找自己的收纳箱。
“找什么呢？”许凛见她就把书翻来覆去的拿起，挪开，挪开，拿起。
“谁拿了我理综笔记本吗，怎么到处找都找不到了。”林奈延奇怪地说。
笔记本挺厚一叠，她记得考完就好好收进了箱子。
“都考完了还找啊——是打算明年复读了吗。”许凛开玩笑。
“下辈子读吧，这辈子努力到这份上，已经够对得起自己了。”林奈延找得有些累了，叉着腰说。
“那你找什么？卖给高二的？”许凛乐了，“我看可以，校花学霸的笔记本肯定能卖出高价，一抢而空。”
“留给交遇啊，说不定她用得着。”林奈延只是这样说，又弯下身四处找了起来。
许凛不是很理解：“你确定她的成绩需要看你的笔记吗？”
许凛点雷一点一个准，林奈延停住手上的动作，转过来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白眼：“我乐意，少管我。”
“行。”许凛端起自己的东西往外走，“校门口有收书的，五毛一斤，去不去。”
许澌大概率是去国外读书的，许凛的笔记留着也没什么用，她也没什么与她交好还比她小的亲戚朋友啥的。
“你要搬到校门口？”林奈延不相信地说，许凛平时五百米的距离都嫌远。
“看看自己青春的回忆能买几块钱的奶茶，到底去不去？”
“我答应了留给保洁嬢嬢。“林奈延说。
“行，那我先走了。“
许凛的书最终卖了6块钱，只能买一杯棒打鲜橙，就这她还要特意坐林奈延旁边眼馋她。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许多人用校服短袖搜集同学的签名和寄语。
现在找她这位同学叫支觉晓，安静少言，林奈延跟她交际不多，但印象不错。龙飞凤舞地签完，林奈延就要盖上马克笔，却听支觉晓说：“要不再送一个祝福吧。”
“行啊，写什么？”她问。
“都行。”
校服前后都写满了老熟人的名字，林奈延在领口找了个位置，示意：“我写这里了？”
支觉晓说“好”。
林奈延就提笔写了八个字：身体康健，前程顺遂。
好几年之后，林奈延已经记不太清她最后一天高中生活的种种细节。只记得那天一向不苟言笑的化学老师眼眶湿润地给全班每人发了一只笔，不无伤感地说：“好的坏的，今天就一笔勾销吧。”
班主任也给她们一人发了一个笔记本，封面上用她那闻名学校内外的瘦金体题了不同的寄语。
这一年的语文作文和物理大题又掀起全民讨论的热潮，记者们扛着长枪短跑争相采访第一位出考场的考生，问题老生常谈：感觉考试题目怎么样，暑假有什么安排，在镜头前最想对谁说什么话。
一个又一个与高考有关的梗被制造，被流传，被广为使用，这些事情交遇在往后的日子无一记得，唯一记忆犹新的，唯有等在考场外忐忑的心情。
林奈延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了三天，三天之后恢复正常作息，健身，看书，每天晚上接交遇放学，准时准点，风雨无阻。
交遇觉得之前的自己太患得患失了，眼下的生活跟之前也没什么不同，她们还是会分吃同一个烤红薯，或者各自买一碗凉虾，分享这一天发生的有趣事情。
后面的某一天周末，林奈延去参加班里的毕业聚会。
全班一个都不落地到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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