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路走一路聊，回家路上前十几分钟，林奈延意识还是挺清明的，但是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不成调子。
一回家就昏昏沉沉，眼皮半阖，反应力也跟着迟缓，是天生的一杯倒没跑了。
“哎呀，这是喝了多少？”坐在客厅的仁青看着她通红的皮肤，连忙起身给她倒蜂蜜水。
“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喝那么多。”仁青不赞同地说。
“两瓶三度的鸡尾酒饮料，”林奈延捕捉到关键词，乖乖地解释，“可能是因为我不会喝酒。”
仁青也哑口无言了，只好无奈又宠溺地笑笑。
林奈延气也不喘地喝完蜂蜜水，交遇扶她回房间。
“奶奶晚安。”林奈延回头跟仁青挥手飞吻。
“哎哟喂，我的乖孙喝多了怪可爱的，晚安。”仁青乐了。
开门，按灯，林奈延没换睡衣不肯碰床，坐在榻榻米上发呆。
交遇问：“难受吗。”
林奈延点头：“有点想吐。”
交遇就把她扶到厕所。
胃里造反的动静又消失了，林奈延腰弯得累了，直起身，说：“我想泡澡。”
那意思是指挥交遇放水。
“喝了酒不能泡澡。”交遇干脆拒绝了她。
“那我要洗澡睡觉，”林奈延脑子开始发木，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再不睡我的BIOS要烧坏了。”
BIOS是什么，交遇不懂，但她觉得林奈延这副不稳重的样子实在可爱，就闷闷地低头笑起来。
“笑个屁。”林奈延垮着脸说。
交遇一抹脸：“不笑了。”
然后她见林奈延开始解手表，解开头发。
交遇下意识就要转身，林奈延意味她要走，眼疾手快钩住她牛仔裤上的袢带，有些不高兴道：“不准走，要给我吹头发。”
“我不走，”交遇没转头，“等你洗完出来我给你吹。”
“不行，”林奈延有理有据，“我要是在浴室里摔倒了怎么办？就在这里看着我。”
交遇：“……”
她其实不太相信有人两瓶酒精饮料醉成这样，但要是林奈延还真的清醒，根本不会让人在浴室围观她洗澡。
交遇转过身，目光始终只在她的脸上，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林奈延：“1”
交遇：“重力公式怎么写？”
林奈延眯起眼睛：“当我白痴？”
交遇：“……”
她又拿不准林奈延到底是醉没醉了。
无论交遇怎么耐心劝解，林奈延就是不肯同意她走，她只好面墙站着，听后面水流声翕动。
心是跳得很快的，脸是红的，手是握拳的，人是完全不自在的。她面墙思过得有十来分钟，水声停了，只听林奈延说：“我没拿毛巾。”
“毛巾放在哪里的？”交遇问。
“嗯——”林奈延想了想才说，“衣柜左边第一个抽屉。”
交遇出门给她找，毛巾旁边还有林奈延的贴身衣裤，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被烫了眼睛似地急忙转开。
林奈延换上睡衣，交遇折身出门拿了药油，示意她在床边坐好。
打开清凉刺鼻的小瓶，将药油倒在手心暖热，然后将手贴在林奈延肿起的脚踝上，力度适中的揉起来。
没听见林奈延叫疼，交遇抬头，见她被水汽蒸得发红的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出神，表情发空。
她是在想那个女生的事吗？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交遇只好垂眼，专心手上的动作。
林奈延表情冷淡，冷静，阵阵酸痛自被人握在怀里搓揉的脚踝位置攀爬而上，麻木的大脑接收到一股置身事外的快///感。
她的灵魂居高临下，她的意识听见自己说：“交遇，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你长得很好看？”
“什么？”交遇跟不上她思维的跳跃速度，有些拿不住她是个什么意思。
林奈延才不管她有没有明白，抬起一只手，抚住她的侧脸，一路往下，最后指尖轻轻撩过她的下巴，又收回手，笃定道：“你的长相，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
英气锐利的眉眼，松展如竹的身姿，隽逸的少年气，学习优异，待人有礼……
美好的特质太多，无一不吸引人，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便是林奈延。
她没跟任何人说过的是，其实她很欣赏交遇，无论是长相还是品性。但她以己度人地认为，接受的夸赞一旦多了，稳稳落在地上的心就会飞起来，人也会轻浮狂躁，潜意识里不希望交遇成为第二个她。
可再怎么掩饰，林奈延一想到这样的女孩以前整天跟在自己身边姐姐姐姐地叫，情不自禁地有些自得。
“有人给你送情书吗？”林奈延听见自己说。
“没有——怎么突然就问这个了？”交遇极力忽视林奈延的手划过她肌肤产生的痒意。
“那你还是没我厉害，”林奈延更自得了，“我高一都已经收了好多情书了。”
交遇泛起止不住的吃味和心酸。
“那是因为你很耀眼。”交遇说。
林奈延觉得她不是很相信自己说的话：“等等。”
林奈延精准滚到另一侧床沿，闭着眼睛伸手在床底摸索一阵，拉出一个很干净的纸箱。
揭开盖子，里面全是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信封。
林奈延随手就拿起一封，信上的胶条都没被拆过，她有些冒失地撕开信封。
“林奈延学姐，”林奈延清了清嗓子，仰躺在声情并茂地开始念道：“你可能早就忘了我是谁，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林奈延一顿，体贴地略过这位写信人接下来的自我介绍：“对事不对人，给这位小学弟留点**。”
情感充沛地念完这封篇幅不长的交友信，她意犹未尽地说：“写得挺好，感情真挚语言质朴，十分的话我给打八分吧。”
交遇的情绪一点一点压下来，问：“他说的这件事你有印象吗？”
在沸腾着的大脑里逡巡一圈，林奈延说：“完全没有。”她完全记不住有这么一件事，也完全记不住这小学弟是哪个人。
她的记忆能力有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一向是经历了就忘，不往脑子里存储。
交遇沉默，这一刻心里蓦地升起对这些男生的同情。她感同身受得仿佛自己的感情也被人毫不尊重地表露在他人炯炯的目光之下。
林奈延如法念完第二封，做了简单又刻薄的评价，接着又跃跃欲试地想拿起第三封。
“别念了。”交遇夺过她手里的信，神色黯淡，语气低沉：“对方恐怕没有想让你把信的内容分享给第三个人吧？
交遇忽然就止不住的生气，她不懂为什么林奈延要把别人的喜欢当成茶余饭后，一时兴起拿出来的谈资呢？人家这么喜欢你，你就随随便便跟别人分享他的**了，将他人的心意曝光给不相干的人，这是送信人想看见的吗？
酒精的确是害人不浅，林奈延听出了交遇话语里的责怪和不以为然，内心却无动于衷。
她满不在乎地说：“你不是别人。”
某种程度上林奈延甚至将交遇看成世界上的另一个她，自己跟自己分享私密的东西，怎么能叫侵///犯他人**呢。
交遇自是不知道她所思所想，仍然只是握着信。两人相顾无言。
林奈延刚刚洗了澡，她皮肤白皙，眼睛和鼻子被水汽蒸的发红，被水蒸气打成绺的下睫毛看上去格外的长，看上去就像刚哭过一场，格外地孩子气。
交遇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生出了无力感。
林奈延觉出她不高兴，勉强妥协：“好吧，那我不念了，你帮我把信收起来好不好？”
于是交遇又默默地将地上的狼藉整理好，将箱子推回原处。
林奈延品出了她无声的纵容，笑着顺势躺倒在她腿上。
“帮我吹吹头发嘛。”林奈延闭着眼睛说，“我好困，感觉马上就要睡着了。”
交遇抚开她遮挡在眼前的发丝，林奈延感知力也变得迟缓，以至于完全品味不出这个动作里的缱绻和温柔，也看不见她又是愉悦又是痛苦的眼神，只听见交遇说：“你躺在我身上，我怎么去拿吹风机？”
她心里纵有再多的闷气，也丝毫舍不得对林奈延完全不管不顾。
林奈延戴上眼罩之后就彻底没了动静。
交遇问：“脚还疼不疼？”
无人应答，吹风机的噪音立体环绕在耳边也没见她动一下。
吹完头发，交遇让她从腿上移到枕头上，林奈延还是无动于衷，捏着交遇衣角的手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交遇将她摆回原处，林奈延侧躺着，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晚安。”交遇将手洗干净，用气声说，不忘往上拉了拉她有些往下的睡裙领口。
还是把林奈延的一切收拾妥当才放心地回去睡觉了，又怕她半夜口渴起来找水喝，预先在床头柜放了一杯热水。
沐浴过后的交遇平躺在床上，睡意无影无踪。念情书这件事的问题不在交遇是不是所谓的“别人，在于林奈延对别人情意轻慢，毫不在意的处理态度。
如果不喜欢，大可以不接受。既然接受了，又为什么处置的这么随意？
交遇认识的林奈延不会是随意糟蹋别人心意的人。
在她面前一向善解人意的，做事周到的林奈延，怎么会成为一个不在意别人的感受的人呢。
难道酒后这个林奈延才是林奈延真正的样子吗，此前在她面前展示出来的细心体贴周到，全都是伪装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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