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直钓到日头偏西的时候才收拾装备准备返程，钓到的鱼都还是上午那些，不过反正只是出来玩，倒也不以为意。
支觉晓将所有的鱼装入防水袋打包好，对林奈延说：“送你了，野生鲤鱼适合熬汤。”
“还是咱俩分吧，”林奈延见支觉晓把所有战利品都给了她，有些受之有愧。
“我们家已经没地方放了，”支觉晓说，“冰箱里全是我爸的战利品，你拿着就是。”
“那行，谢谢啦。”
“我爸马上就来接我，我们送你回去。”支觉晓说。
“没事，我打个车回去就好。”
支觉晓将装备叠进包里：“不麻烦，顺路的事情。”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啊？”林奈延问。
支觉晓说：“嗯，一个方向的，以前你经常走在我前面。”
学校的路到林奈延家不远，但就是这么十来分钟的路程，林奈延能走上二十分钟。有时在花坛边喂流浪猫，流浪猫安静地舔着她手上的猫条，林奈延捏着猫条，眼神放空。有时她会站在一棵落叶飘零的黄桷树下，垂着头，偶尔抬眼色看看顶上的路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遇见天气好夜景漂亮的时候，她也会拿出手机，反复拍，反复看，再反复拍。
附近的高中有好几所，夜晚来来往往回家的学生很多，校服形制又大致相同，支觉晓掺在学生群之间与林奈延擦肩而过，她从来都没发现过。
或者说，其实并不是支觉晓隐藏得有多高明，而是林奈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每个心绪暧昧的今夜，她并不关心人类。
支觉晓觉得，林奈延就像一本需要安静下来才能读懂的书，夜晚是最佳阅读时刻。
天幕晦暗，灯光朦胧，林奈延身心毫无防备，或许少了些生气，却无比真实。
但自从那个妹妹来了之后，她的背影看上去好像就不那么孤单了。
“我都不知道，你早说的话，咱们上学还有个伴。“林奈延说。
“是啊，我也后悔没说过。”支觉晓淡淡地笑着说，语气不无遗憾，“再给我一次机会，在最开始发现我们同路的时候，我就鼓起勇气来认识你，跟你成为朋友，再一起回家，如果你不嫌我粘人，我还想跟你一起上学。”
在许许多多个雾气朦胧的冬天，和许许多多个阳景明和的春日。
少女语气真挚，听者为之动容。
林奈延目光闪了闪。
“现在我们也是好朋友，“林奈延认真看着她说，”也可以一起回家。“
“一起上学倒是不太可能了，不过谁又能说的准呢，或许研究生又会在同一个学校。”林奈延说。
“嗯，你这么一说，倒是不觉得遗憾，开始对几年后的日子升起期待来。”支觉晓很配合地说。
即便期待大概率上也是要落空的。
“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的是，”两人提着东西上到滨江大道，林奈延说，“那晚上你跟我说的话，让我非常惊讶。”
支觉晓问：“因为第一次收到来自同性的表白，不大能接受？”
“当然不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性取向是正确的，也没有任何性取向是错误的。”
“说惊讶不太恰当，更多的是受宠若惊吧。”
“不需要受宠若惊，你本来就足够好。”支觉晓说。
“真的吗？”林奈延对此持怀疑的态度，随后一笑，“你看，我又陷入自我怀疑了。”
“有一句话说的倒是挺对，人越缺什么就会越执着什么。我一直在寻求他人对我外表的认可，很多人都说喜欢我，是我非常喜闻乐见的事情，但当这阵得意志满的心态过去，我又钻进牛角尖——这些人说喜欢我，他们到底是喜欢我的灵魂，还是只喜欢我的外表呢？有没有人真的了解我呢？”
“我以前觉得应该是没有的，因为我并不认识他们，很多人，我甚至对他们都没有印象，自然就无从说起他们有多了解我的话。”
林奈延对支觉晓说：“在今天之前，我对你了解不多，但做了三年的同窗，多少也能看得出来，你并不是肤浅的人，性格沉静，心性坚毅，就像我妹妹一样——当然了，我也并非是贬低那些看脸的人，食色性也嘛，人之天性本来就是无可指摘的东西。”
“但是你那天的话，真让我受宠若惊了，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有人喜欢我，或许不是因为我的外表，而是我所拥有的其他什么。”
“今天我又知道，你见过我最难看的样子，但你还是在毕业那天跟我表明了你的心意，这是不是更可以说明，除了脸，我确实有值得别人喜欢的东西？我希望有人能透过我的外表看见我本人，而你就是这样的人。”
支觉晓轻声说：“我从来就不觉得你难看。”
“难堪得难看。”林奈延说。
“这几天在家里想了很多，努力回想和你打过交道的日子，也把以前的种种都想了一遍，堵在心里经久不散的雾散开了点，我觉得没必要再把自己困在过去，是时候该释怀了。”
“所以还是得谢谢你，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不一样的变化。”
“如果真起了帮助，那就是我的荣幸。”支觉晓说，“我非常希望你过得开心。”
“现在已经很开心了。”
最后林奈延还是坐的她们的车回家，她礼貌地告别了支觉晓和她爸爸，邀请支觉晓有空来她们家吃饭，然后拎着鱼进了小区。
回家路上的红灯等车间隙，支父操着一口川普问支觉晓：“这个就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吗？”
“嗯，你怎么知道？”支觉晓问，顺手给林奈延刚刚发的钓鱼朋友圈点了个赞。
“也没见你约谁出来玩过，别人下车之后眼睛都快跟着一起进小区了。”
“老汉儿哦，没得啷个夸张嘛。”支觉晓失笑。
“你逗说你有没有看她嘛。”
支觉晓哑口无言。
“这女孩子很面善，”支父打了把方向盘，车子并入环岛，“我看你们俩聊得不错嘛，你肯定有机会。”
支觉晓在几天前和父母出了柜，出轨过程并不如她设想的一般惊天动地，吵闹，哭泣，质问，不解，争吵，她出身县城、没上过大学的父母接受良好地消化了这个事实。
“没有，”支觉晓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嗯？她给你说的？”支父问。
“看出来的。”支觉晓说。
“她喜欢女娃儿还是男娃儿嘛。”
“应该是女孩子。”
“对咯，她既然喜欢女孩子，啷个不能喜欢你耶。”
“哎呀，老爹，”支觉晓说，“喜欢同性不代表是个同性就要喜欢，跟异性恋一样，也分人嘛。”
“也是哈，”支父呵呵地笑着说，宽慰她，“莫难过，以后上大学了耍女朋友的机会多的是，碰到合适的就带回来给我和你妈看哈，给你把把关。”
你们的反应跟我设想的不一样。”支觉晓说。
“以为我跟你妈会反对？”
“啊，所以很意外。”
“第一，我跟妈妈都知道你的性格，我们忙着赚钱，没好生照顾过你，你从小就懂事，没让我们操过心，我们心头还是很愧疚，毕竟就你一个娃儿都没养得很好，你说喜欢女生，那就肯定是动真格的，开不得玩笑。”
“第二，我女儿多优秀呀，长得漂亮，上的又是h工大，比好多男的都厉害，喜欢女生就喜欢女生呗，你以后有能力有工作，自己养自己，不跟男的结婚还不是可以过得很好。”
“和女生在一起不会有孩子哦。”支觉晓说，“你们也不反对吗。”
“作为父母来讲，肯定是希望你有自己的娃儿，老了有个依靠噻，但我们活了几十年，见得也多了，有的人生些娃儿，要我看还不如生盘毛肚，养老没养成，反倒天天都是一肚子气，老了娃儿还不是不得管，还不是没得保障。再说，不管你又没得娃儿，我们应该都是走在你前头的，管不到你老了啷个样，所以还是看你，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得行。”
“但是要先说好哈，你不结婚要生娃儿可以，但是不能切找代孕，伤天害理的事情做不得。”
支父严肃地说：“如果人人都去代孕，以后的女娃儿就被当成工具而不是人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支觉晓给她爸比了个大拇指：“我妈的眼光真不错，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
“但你不生娃儿，以后我跟你妈好无聊,只有天天出门旅游。”
“你们自己再生一个呗。”支觉晓说。
“生一个你养啊。”支父问她。
“对啊，反正我不生孩子，我跟你们一起养一个，以后给我送终。”
“乱说话，”支父嘘她，“还是算咯，我们的东西还是就留给你一个人。”
“你结婚，这些东西就是你的底气。你不结婚，这些东西就是你以后的基本保障，我跟你妈都不在了，你过得也不会很差。”
支觉晓眼睛有些发红，“你现在也不是白胡子老头啊，说这些。”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支父把自己说得也伤感起来，转移话题，”今天上你外婆家吃饭，妈妈在屋头等起的，我们先回去接她。”
太阳告别夜色，晚霞拧亮黄昏。【注】——原话出自余光中《夜读》一诗，有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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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past】36—过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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