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遇到猛虎,钟夫人担忧她安危,便也没让她参与接下来的活动,她每日只得在营帐内看书,带来的丫鬟陪在她身边同她逗趣解乐。
几日匆匆而过,等她坐上回府的马车,窗外翠色从眼前划过,她才意识到,这春围便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
皇帝端坐于正元殿内,正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刚下早朝,他回到殿中,随即各地呈上的奏折如雪片般送来,几日未见,几乎将书案占满。
近日国事渐趋顺遂。江南的水灾已得初步控制,他召集地方大臣入京觐见,当面申饬,严加敲打。边疆的政策也在逐步推行,奏报有条不紊。朝堂之上暂时一片风平浪静,繁忙中透着安稳。
正批公务间,韩玉堂掀开一侧碧色帷幔,悄声走近:“陛下,赵国公求见。”
卫昭目光不动:“让他进来。”
少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靠近。
来人年约四十,身形高大,眉宇间透出刚毅之气,面容虽带岁月痕迹,却威严如旧。
跪完礼,卫昭赐坐,和煦道:“国公爷,何事光临?”
赵容慎扫过他桌案:“陛下,近日身体可好?臣知陛下一心治国,或许疏于休养。家中老父常言,皇上若过度操劳,恐怕无论国家还是万民皆会受影响。”
赵国公的老父乃是开朝重臣,自卫昭的祖父辈起便效忠皇室,辅佐三代帝王,功勋卓著,威望深重。朝中百官皆敬其为人,虽已致仕多年,但其声名依旧如雷贯耳。
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奏折:“谢老国公挂念,最近朕确实有些忙碌。”
赵国公沉吟片刻,转而道:“陛下即位以来,国政稳步推进,百姓安居乐业。然而,若论国运长久安稳,”他顿了顿,语气恳切,“后宫之事亦是不可忽视。后宫并非仅关乎威仪,更关乎国家的传承与未来。陛下至今后宫空悬,实在不利江山稳固啊!”
卫昭眸中闪过一丝不耐。自他即位以来,此人便屡次提起此事,隔三差五联络群臣施压,手段虽不露痕迹,却让人心生厌烦。他手指轻扣案几,动作缓慢不显情绪。
他语气依然平稳:“赵国公所言极是,后宫之事,确实需考虑。朕自会思量。”
“若朕没记错,国公爷府上还有一小女?”
赵容慎心中大喜,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是,陛下记性真好,臣家中确有一女儿,名唤长筠,年方十八,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
卫昭点点头:“这年纪也不小了,国公爷可曾为她挑选良缘?”
赵国公闻言面色一变:“这......”
卫昭不管他脸色如何,继续道:“若令媛已有相看好的良婿,国公不妨与朕言明,朕定当亲自促成这段姻缘。”
“国公爷劳苦功高,事事为国为民,尽心竭力。然家中子女之事亦不可忽视。”
“对,对对。”赵容慎强行扯出一抹笑,附和。
“近日下面新呈了几株千年人参,滋补身体极好,”他侧头吩咐,“韩玉堂,稍后将这些人参送至国公爷府上,也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韩玉堂站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是。”
“还有事吗?”卫昭看着他脸上牵强的笑,温和道。
“无事,无事,”赵容慎急忙站起应声,“臣告退。”
卫昭颔首,看着他走出正元殿,目送到他背影消失在殿外,脸色方才沉了下来,仿佛骤然被浓云遮蔽。
这赵容慎,现在是敢催到他面前来了!
说起赵国公那边,直到走出承乾门,坐上自家马车,脸色才敢拉下。
自先帝薨逝,卫昭用国丧之礼数度相拒,推辞他充盈后宫的意见。如今新朝稳固,国丧期已过,竟然还毫无意向。
他的筠儿已经过了十八之龄,年龄相仿的好友都许了人家,只她迟迟未婚嫁,京中氏族都知他想作何。皇上今日首次和他提到长筠,然言辞中隐含拒绝之意,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
他也知女儿另有心上人,可现在后宫依然悬置,他实在不想放弃。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有哪个婚姻是靠儿女情长走下去的?赵氏一族子孙稀薄已然凋敝,远不如当年他父亲时的繁华,倘若女儿进宫,谋个妃位,甚至那后位......
——
日子在平静中缓缓流过。
四月临近中旬,听竹居内春意正浓,花木交织,阳光照下来颇有一番意趣。钟薏就坐在这光影下捣药。
自从春围回来,京中便莫名流传开“刑部侍郎钟千金医术精湛”的传闻。最开始还只是说皇上屏退御医,却让她包扎了个伤口,后来不知道谁加了点料,竟演变成她帮皇上解了奇毒,手法精湛堪比华佗转世。
钟薏一听便觉得荒唐,可传闻越演越烈,甚至成为京中贵女们私下见面必谈的话题,连苏玉姝都来问过此事,张口就是:“薏儿,你给皇上包扎伤口的时候,看到他的肌肉没?有没有八块腹肌?”
她心里压力颇大,连忙将钟府一本本医书翻了又翻。万一哪天皇家宴会上有人抓住她问个“风寒热感冒如何分型”,她答不出来,那才真是笑话了。
不过近日天天埋头苦读,她倒是从书里找到了些乐趣,还顺手鼓捣起小药丸和粉剂。什么失眠丸、消乏粉,她全拿婢女们试手,反馈效果居然还不错。婢女们都夸“小姐真神啊”,一时间还供不应求。
偶尔,她会突然想到皇帝的伤口,然后不自觉叹口气,想到不知他到底恢复得如何。接着,思绪又会不由自主地飘到那天那个吻,好像自己重新被他抱着,鼻尖也似乎闻到了龙涎香气。
翠云守在小姐身边,眼见她好端端捧着药臼,却时而叹气时而满脸通红,模样颇为反常。这几日,小姐总是如此,她表面不动声色,暗自打算今晚交报告的时候,跟关大哥强调一下小姐这个症状,必要时让陛下知晓,好尽早解决。
丫鬟佩兰走进院中,语气透着几分轻快:“小姐,小公子今日被放出来啦。”
钟薏闻言,忙坐直身子,所有想法被抛之脑后,问:“他人呢?”
佩兰低眉:“菡萏院的人说,他今日抄完夫子布置的字帖就能出去玩了。”
钟薏压下心头的急切,矜持道:“几日不见,真是有点想念他了。”
她又问:“你可曾和他说,让他来我这儿玩?”
一想到待会儿便能见到钟志尔,问清那日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心脏抑制不住地砰砰跳起来。
“说了,小公子高兴得不得了呢。”
“好,下去吧。”
她回到房中看书,又吩咐婢女准备好点心,把朝朝抱来——就是那只奶猫。
等待的时间分外难熬,钟薏几乎是数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正当她迟疑钟志尔今天到底还会不会来时,忽听得窗外传来一阵压低的呼唤:“阿姐——阿姐——”
她抬眸望去,一小小的脑袋从窗棂外探了进来,正是钟志尔。圆润的小脸上透着健康的红晕,眼珠骨碌碌转着,显然是瞒着下人溜出来的。
“志尔,课业是不是没有做完?”钟薏瞧他这模样,心中已有几分明了,将书搁下,走到窗边。
钟志尔索性翻身跳了进来,扑到她怀里抱住,仰起脸笑咪咪道:“阿姐日日派人来问,我知阿姐如此念我,一得空便来啦。”
屋中侍婢环侍左右,钟薏有些心虚,轻咳一声:“都退下吧,我和志尔有体己话要说。”
钟志尔已经被朝朝吸住了心神,没注意她在说什么。婢女们依言退下,房中顿时安静下来。
钟薏缓缓开口:“志尔,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大哥回府,夜里你来我院中玩,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
钟志尔动作停下,似乎在回忆,未及片刻,他猛然摇头:“我不记得了!我......我是小孩子,哪里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
钟薏定定看着他怪异的反应,心中一沉,柔声哄道:“乖弟弟,若是告诉姐姐,我便去同姨娘求情,免去你半个月的字帖,可好?”
钟志尔闻言显然动了心,然面上却露出几分为难,苦着脸摇头道:“阿姐莫要逼我!那日,我说了不该说的,回去就被姨娘教训了。”
柳姨娘如何得知的?钟薏心头猛然一紧,汗毛悚立,后背一阵凉意。
她转身环顾四周,房内一片空寂,摆设依旧。走至窗边,门口的婢女们如往日低眉顺眼,红叶与翠云皆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处。
她记得,那日这两人应该不在。
钟薏脑中思绪纷乱,勉强扯出一抹笑:“姐姐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捡起桌上的糕点,喂到钟志尔嘴边,“今日的话,记得替姐姐保密。”
钟志尔吃着东西含糊点头,眼睛一亮,他极爱听竹居厨子做的点心,在别的地方都吃不到。
钟薏心不在焉地陪他玩了会,外面天色黑沉,红叶进门禀道,菡萏院的人来接小公子回去。
她抱着朝朝把人送至院门口,春夏交接天气阴晴不定,就这一会儿功夫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下来。暴雨如注,她走在长长的回廊上,檐水如帘流淌而下,溅湿了她的裙摆。
有没有公主在看呀(探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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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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