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将姒无锋冲上岸时,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他趴在泥滩上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不再是河水,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血。那块刻着"禾"字部首的青铜碎片紧握在左手,边缘已经割破掌心,却诡异地没有流血。
远处的周原笼罩在晨雾中,宗庙方向的天空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姒无锋挣扎着爬起来,发现错金矩就插在身旁的泥土里,洛书纹路间沾满水银珠。更令他心惊的是,这些水银珠正在矩尺表面缓慢移动,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北斗指向......"姒无锋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他顺着矩尺指引的方向望去,雾气中隐约可见虢国墓地的轮廓。但那里本不该从这个角度看见——除非整个周原的地形发生了改变。
青铜碎片突然发烫。姒无锋低头看去,发现那个残缺的"禾"字正在渗出暗红色液体,像是稀释的血。液体在碎片表面勾勒出奇怪的纹路,与姬玄鸟瞳孔中的建筑纹样惊人相似。
"镜像城......"姒无锋喃喃自语。他想起水下看到的那座倒影之城,以及姬玄鸟最后的耳语。如果《甘石星经》的原始版本藏在"荧惑守心"的位置,那么首先要找到——
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姒无锋跪倒在地,左手掌心的鼎形胎记如同烙铁般灼热。恍惚中,他看见胎记边缘浮现出细小的金文,正是毛公鼎上缺失的那段铭文:"王三十三年冬,荧惑入南斗,鼎重三十一斤又十二两......"
疼痛稍减后,姒无锋发现青铜碎片上的血纹发生了变化。那些纹路现在组成了一条路径,指向虢国墓地深处。他拔出错金矩,水银珠立刻滚落在地,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虢国墓地比往常安静得可怕。守墓的士兵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每个人手中都握着青铜爵,嘴角残留着银色的痕迹。姒无锋蹲下身检查最近的一具尸体,发现死者眼皮下有细小的金属反光——是水银渗透进了眼球。
墓地中央的祭祀坑敞开着,坑底散落着被砸碎的青铜器残片。姒无锋用错金矩拨开那些碎片,突然停住了。一块刻着星图的圆形铜板半埋在土中,板上的二十八宿位置与现行星图有三度偏差。这正是姬玄鸟在晋侯墓室用铜镜投射出的异常星象。
铜板背面刻着几行小字:"甘石异同,三度之差,百年之谬。荧惑守心处,藏真本。"字迹与毛公鼎暗格中的象牙算筹如出一辙。
姒无锋的手指刚触到"荧惑"二字,铜板就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星图上的火星标记弹起,露出下面的暗格。里面是一卷用玉刀刮削过的竹简,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野兽啃咬过。
竹简展开的瞬间,姒无锋闻到了熟悉的酸味——与晋侯稣钟上被腐蚀的月相记录如出一辙。简上的文字大部分已被刮去,仅存的只言片语中反复出现"夏历"、"岁差"等词。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简末的一行小字:"削迹者,亦被削。"
错金矩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姒无锋抬头看去,墓地边缘的雾气中走出一个身影——召公虎手持玉刀,刀锋上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水银。他的眼睛在晨光中泛着金属光泽,与那些死去的士兵如出一辙。
"找到《甘石星经》了?"召公虎的声音温和得可怕,"可惜是第七次修订版。"他的玉刀轻轻划过竹简,刮削声让姒无锋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想知道第一次修订时,我们删掉了什么吗?"
姒无锋后退一步,错金矩指向祭祀坑边缘的一块石板。召公虎笑了:"聪明的孩子。没错,原始版本在下面。但你确定要看吗?"他的玉刀突然刺向自己左眼,挖出一颗眼球——那根本不是人眼,而是一颗青铜珠,上面刻满微缩文字。
"用这个看。"召公虎将眼球抛给姒无锋,"真正的星象会灼瞎凡人的眼睛。"
青铜眼球入手冰凉。姒无锋犹豫片刻,将它举到眼前。透过珠子,他看到祭祀坑的石板变得透明,下面埋着一尊造型怪异的小鼎。鼎身刻着完整的《甘石星经》,但星象位置与现行版本相差整整十二度。
最震撼的是鼎腹内壁的文字:"夏亡之年,荧惑逆行三舍。周受命时,复刻其轨。今削三度,以应天命。"
"明白了吗?"召公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们不是第一次修改历史......只是继承者......"
姒无锋的左手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掌心的鼎形胎记渗出鲜血,与青铜眼球产生共鸣。透过血雾,他看到更可怕的真相:鼎内还有一层暗格,里面蜷缩着一具干尸,手中紧握骨笛——那分明是幼年版的姬玄鸟。
"她没告诉你吗?"召公虎的笑声如同青铜器碰撞,"每次使用巫术,她都会遗忘一段历史。因为她根本不是活人......是周厉王用巫术复活的夏朝遗民......"
姒无锋的视线开始模糊。青铜眼球融化成了液体,渗入他的左眼。剧痛中,他看到无数画面闪回:姬玄鸟站在祭祀高台上吹奏骨笛、召公虎用玉刀刮削竹简、自己父亲被按在铸鼎炉前、以及最可怕的——九尊巨鼎排列成的星图下,跪着无数与姬玄鸟有着相同瞳孔的人......
"现在,你也是见证者了。"召公虎举起玉刀,"欢迎加入削迹者的行列。"
姒无锋的左眼突然看清了真相。玉刀上刻着的不是花纹,而是无数个"禾"字变体——所有被抹去的历史,都藏在这个部首的笔画里。他举起错金矩,洛书纹路与眼球中的青铜液产生共鸣,在空气中投射出一幅星图。
那正是荧惑守心的真实轨迹,指向周原遗址地下深处的某个位置。姒无锋终于明白姬玄鸟为何要他去那里——不仅藏着原始《甘石星经》,还有关于她身世的终极秘密。
"没用的。"召公虎向前逼近,"你以为她真的想找回历史?她只是要找到......"
一支骨笛突然从雾气中飞来,刺入召公虎的后心。水银从他的伤口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一个诡异的符文。姒无锋认出了那个符号——与所有被抹去"禾"字部首的青铜器上的缺口完全吻合。
雾气中走出一个身影。姬玄鸟的右眼完好无损,左眼却变成了空洞,里面盘旋着青铜色的雾气。她的手中握着另一支骨笛,笛身刻着:"夏后氏之音"。
"他说得对。"姬玄鸟的声音不再像人类,而像是无数青铜器共振的回响,"我骗了你。但只有找到真正的九鼎,才能结束这一切。"
姒无锋的左眼看到她的真实形态——由无数青铜碎片组成的虚影,每个碎片上都刻着被抹去的历史片段。最核心的位置漂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表面布满玉刀刮痕。
"选择吧。"姬玄鸟伸出骨笛,"用这个刺穿我的心脏,或者跟我一起找到九鼎。"
姒无锋看向错金矩。洛书纹路已经重组,指向周原遗址的陶作坊区。那里埋藏着比九鼎更可怕的秘密——活字印刷的泥范,记载着被修改前的完整历史。
他抬头看向姬玄鸟:"你们都在说谎。"
骨笛与错金矩同时发出共鸣。雾气突然散开,露出周原上空异常的天象——荧惑守心正在发生,但位置与所有星图记载都不同。姒无锋终于明白,真正的历史不在青铜器里,而在这片被反复篡改的星空之中。
"走吧。"姒无锋握紧错金矩,"去见证最后的真相。"
姬玄鸟的独眼中闪过一丝人类的情感,但转瞬即逝。她举起骨笛,吹出一个单音。整个虢国墓地的青铜残片应声飞起,在空中组成一条通往周原的桥梁。
桥的尽头,站着十二个与召公虎有着相同金属眼睛的人。他们手持玉刀,脚下踩着被刮削得支离破碎的竹简。最年长者开口,声音如同青铜鼎的嗡鸣:
"削迹适履......削迹适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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