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桐放下手里的餐盘和餐具,调转过身,还来不及抬头,人已经撞上迎面的一堵“墙”。
“抱歉!”白伊桐退开半步,但头仍是没有抬,就打算直接绕过这堵“墙”,可右手臂却被这堵“墙”伸出来的左手给抓住了,这才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半张侧脸,看一看“墙”的真容。
白伊桐眨了眨眼,“墙”说话道:“你没事吧?”那抓着她右手臂的左手也跟着放开。
“哦,没事。”白伊桐抬起左手将左脸庞垂下来的头发,撩到左耳后,来掩饰她此刻在看到这张脸后,心中泛起的一丝极小的波动,她笑着点点头,“没事。”就打算再次侧身绕过去。
“你是这座花园的工作人员吗?我想请你帮我介绍一下这里的月季。” 虽然白伊桐同那两个花园的负责人一起用餐,但周瓦东看白伊桐的穿着,知道她应该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否则更不会在刚才如此明目张胆地独自“躲”在一边晒太阳,他猜想白伊桐可能就是今天让他被迫等了两个钟头的重要客户,但他一时也想不出搭讪的理由,于是学着当地人的语调,装傻道。
白伊桐抬了抬眼皮,摇了摇头,故意直接用中文回他:“我不是。”然后抬起右手,指着已经用完餐,正端着餐盘和餐具往他们这边走过来的那两位花园负责人道,“你可以去问那边两位,他们是这座花园的负责人。”
“你是中国人?!”周瓦东也故意表现的很惊讶。
“Fred!”白伊桐没理他,侧歪过头,对着周瓦东的身后喊。
“什么事?Minty?” 白衬衣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身旁蓝衬衣也紧跟着他一起步了过来。
“这里有个客人,对你们的月季很有兴趣,你们现在有空吗?”白伊桐轻转着头,并用眼神向他们示意。
“有空!”白衬衣点头道。
周瓦东瞟了白衬衫一眼,心想,这会儿你倒是回答的爽快。
然后又听白衬衣道:“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哦,不是。”白伊桐笑道,“这位客人误将我当成你们的人了!”又转头对周瓦东道,“你找他们两位就可以了。”再转头对两位负责人道,“那我先走了!替我转告奥斯先生,晚上我一定准时拜访!”
白伊桐再次准备绕过周瓦东,右手臂又被那只左手给抓住了。
“等等!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周瓦东俯视着白伊桐转头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
还不等白伊桐回答,白衬衣挺了挺他的肚子,笑道:“先生,您这搭讪女士的方式显得有点太陈旧了!”
周瓦东闻言,尴尬的收回手,就见白伊桐给了那白衬衣一个感谢的微笑,便径直走出了餐厅。
周瓦东看着白伊桐消失在餐厅的门口,而那白衬衣也正看着他,随即便见白衬衣挑了挑眉,还是礼貌性地询问了一句:“先生,您还需要我们给您帮助吗?”
“啊?” 周瓦东回过神,“哦!不用了!”
望着周瓦东追出餐厅的身影,白衬衣转头向身旁的蓝衬衣弯了下唇,耸了耸肩。
-
周瓦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追出去,大概他不愿意自己再像五年前一样与那双眼睛不告而别,大概他想既然刚才自己已经将人给拦了下来,没有理由半途而废,按他一贯的行事作风,至少要问个清楚。
然后问清楚了又怎样呢?
答案无非只有两个,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和不是那双眼睛的主人。
本来因为一双眼睛就认定是同一个人的想法就很滑稽,更何况这段记忆隔了长长的五年,且当时的他头脑昏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有时候他都会想那是不是自己在意识不清时所产生的幻觉。
但是,等他还来不及细想这些的时候,他的双脚就已经先冲了出去,事后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若是什么都要去想明白,想太久,便不能指望着答案会留在原地等你,很可能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所以,等周瓦东追出去的时候,看着白伊桐上了车扬长而去,他也上了车,紧随其后。
-
在离周瓦东二十一岁生日还有十三天的时候,他与相恋了三年多的美国女友分了手,更让他意外的是女友提出的理由是觉得与男人在一起没有安全感,于是她转投到了同性的怀抱里,从此以后他便讨厌起了十三这个数字。
他也因此心情糟糕了很久,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处于自我否定的状态里,因为与女友相恋的这三年时间里他完全没有获得任何预兆,他一直觉得他们彼此相爱,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然而,事实上,女友和他在一起原来一直充满了不安。
也许是他在这方面过于迟钝,才会一直没有发现,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不通为何与自己相处了三年的女人,竟然会最后给出自己这样一个答案?
于是在阴沉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被母亲推出屋门,他踢着脚下的石子走在没什么人经过的街道上,他穿过一座长长的桥,前方是浓密的森林。
以前他觉得这里很安静很美,可现在他看着那一棵棵高大的树,像是随时要往他身上压下来,而周围寂静的仿佛可以听到他自己的呼吸,于是他连夜订了机票。
他一直有个好奇,任性自由的母亲是如何同刻板严厉的父亲走到一起的,他们像两个极端,像两个极,本该是互相排斥的,所以现在他们一个长久住在一地,一个时常各地奔波,而这样似乎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隔着13个小时的时差,忙碌于工作的父亲每隔几天都会给闲居在家,享受生活的母亲打去电话。
父亲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他,没说什么,问了一声母亲好不好,就让他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等他从浴室出来,父亲正在同母亲通电话,那时是下午四点左右,母亲那边则是凌晨三点多,这个时候她本该在睡梦中,但因为担心儿子,她一夜未眠。
父亲与母亲通完电话,仍没有对他说些什么,只告诉他晚上他们父子俩一起去附近的老北京火锅店吃饭,那是他喜欢的。
他知道母亲肯定已将他失恋的消息告诉了父亲,但是他们两个人不知道的是,他虽然因为失恋而沮丧痛苦,但让他真正难过的是他自己。
在那段长达三年的恋情中,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努力,以为已经对对方足够了解,然而事实与他想得不仅不一样,还大相径庭。
-
在父亲这里住了差不多快一个月,他不想去父亲的公司,想自己找工作,在美国他学的是金融,可别人当他是“海龟”,开得工资让他不满意。
很少给他意见的父亲知道后,这回倒是对他说了两句。父亲说他年纪大了,有些力不重新,去年公司在坦桑尼亚那边接了一个项目,他如果有兴趣就替他去负责一下,明年年初竣工。
于是他独自前往坦桑尼亚,于是两年后他决定去攀登乞力马扎罗山。
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要攀登它,或者说他从未想过去攀登任何一座山,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令他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
出现这个念头的前一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也同样睡在一张床上,只是梦里的他很小,似乎只有五、六虽的样子。
随后在梦里的很小的他醒来,发现四周怎么喊都没有人,他下了床,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需要花上很大的力气,才能往前跨出一步。
忽地,他又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没了力气,他恐惧起来,越是不能往前走,他越是急着想要往前跨出去,然后他醒了,然后第二天攀登乞力马扎罗山的念头就跳进了他的脑袋里。
他想,他准是在某一天,或者不止一次地听到谁在他耳边提起过这座山,毕竟他如今就身处在这座山的国家里。
准备启程的当天他稍感不适,但这小小的不适,并没有让他因此放弃行程。
因为按照当地政府的规定,攀登乞力马扎罗山的登山客必须配备三名背夫,加上向导、2个助理、厨师和服务生,他想,有这么多人陪着他,应该不会有事。
这座“非洲的屋脊“共有七条不同的登山路线可以选择,他上网查了关于攀登这座山的资料,网上说像他这种没有登山经验的登山者完全没有问题,于是他便挑了一条比较热门的路线,可以看到乞力马扎罗山的全貌,被俗称为“威士忌”路线。
他倒不是对沿途的风景有多大兴趣,而是被这条线路的俗称给吸引,他觉得自己正需要一杯“烈酒”,来刺激一下。
这条路线不仅海拔高度变化大,且耗时也较长,这意味着他将从海拔一千八百米处,逐渐攀登上升到海拔五千八百九十五米,这听起来的确像一杯甘冽醇厚的“威士忌”。
一开始的三天还算顺利,攀登到第四天的时候要穿过四千六百四十二米海拔的拉瓦高地,这天的天气像是罩下了一块阴湿的布,只看得见近处大大小小的石块和稀稀拉拉的植物。
他感觉自己已经虚弱的不行,高反让他的身体又累又疲惫,“威士忌”的辛辣开始发挥作用,先前的不适被放大,走在他前面不远的向导也不再用当地的语言鼓励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地与他走在这单调又无趣的山路上。
他不知道前方的向导此刻在心里想着什么,但他的心里正在咒骂自己,他干嘛要跑来这里?干嘛要来找罪受?
沮丧、自我怀疑、压抑、焦躁等等各种负面情绪排山倒海似得将他困在里面,他感觉比起身体,他的思想更加疲倦不堪。
而这时候,那双眼睛出现了。
-
白伊桐透过墨镜一边欣赏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边一路开向位于科兹沃尔德的一座花园。
她刚刚从后视镜里看见那张脸的主人也跟着上了一辆银色越野车,随后便一路跟着她,同时又小心地与她保持距离,大概是即担心被她发现,又担心跟丢了她,那距离不近不远,恰到好处。
她在上午到达月季园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这辆高出周围其他车的越野车,停在停车场的中间位置,当时她就在想,这么酷的车一定不是当地人的。
而当她驶离停车场的时候,便在后视镜里看见他上了这辆车,这又不得不让她吃了一惊,若是以前,她一定无法将这样一部车与他联系在一起,时光真是不可思议,连一个人的性情都可以改变,她不是也一样改变很多吗?
白伊桐回想起刚刚在餐厅时,他当众傻傻地问她,‘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立刻招来Fred的一句讽刺。
“还是这么傻里傻气!”白伊桐嘴角上翘,往后视镜里瞟了一眼,那辆银色越野车很快出现在镜面上,“你说的是在哪里见过?我们可是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