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陆瑃都不敢提起让刘若兰先随秦玉回京的话。
可秦玉要做之事已尽,小柳和十一还在汴京等她,秦玉自是不好在洛州多留,总是要回京的。
饭桌上,陆瑃几欲开口,本鼓足勇气打算道出口,可还没说出第一个字,她便泄了气,不敢再往下说。
刘若兰虽觉着陆瑃有些奇怪,却没多问。
怀有心事,陆瑃只觉每分每秒都无比漫长,生生熬到了月明之时。
她不能再拖,今夜,她必须说出口。
陆瑃推开房门,沿着廊庑走到刘若兰房外。
房中仍有烛光,陆瑃松一口气。
“瑃儿。”房中人忽然开门,陆瑃霎时定立在原地。
在房中时,刘若兰便看见窗外人影徘徊,她一眼便认出是陆瑃,可陆瑃待在门外迟迟不进来。
“瑃儿这是在做什么?”
刘若兰本就是个敏感的人,几日前便察觉到她心事重重,今日更是加深自己的猜测。
陆瑃扯唇笑笑,想要掩盖自己的局促。
表面虽还故作冷静,可内心早已兵荒马乱。
“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大对劲,你是不是有话想要同我说?”
没有任何铺垫,刘若兰直接道出心中所想。
陆瑃一愣,内心纠结万分。
“我……”她支吾着,不自觉地垂下眼帘。
每一次,陆瑃都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当要开口之时,她又害怕了。
她很清楚,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个决定,无论是对刘若兰还是自己,都是残忍的。
院中时有蝉鸣,扰得她心中更加不宁。
刘若兰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房中。
“是你哥哥的事,还是……”
见陆瑃半天不说一句话,刘若兰也开始有些担忧,生怕会从她嘴里听到不好的消息。
“不是。”
她忙否认。
“是嫂嫂你。”
“我?”刘若兰蹙眉,漆黑的双眸在烛光照拂下显得更为幽深。
陆瑃没往下说,光是说出这些,便已耗光她将将攒起的勇气。
“这是什么意思?”刘若兰不自觉地有些害怕。
而陆瑃不忍再言。
“自你哥哥那件事起,我便不再脆弱,如今还有什么事是我不敢接受的?瑃儿你且说吧。”
刘若兰抬眸,眼底尽是坦然。
“我想让嫂嫂你,先回京城。”
陆瑃不是在要求她,而是在恳求她。
“嫂嫂现在还有身孕,洛州虽也是个好地方,可京城总是要比洛州好些的。”
“哥哥也希望嫂嫂能回京去。”
陆瑃怕刘若兰不同意,便搬出陆恒来。
“我如何能安心回去?”
眼中烛火跳动,陆瑃忽觉自己的心正被这团火烧着,一阵一阵地疼。
“嫂嫂,瑃儿求你,回去吧。”
此刻,陆瑃觉得自己是个侩子手,手握屠刀,无情地向她行刑,一刀又一刀。
而每一次的刀肉相触,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折磨?
眼中哀恸,心中伤悲。
行至此,她已不能回头,而她也不愿回头。
“我已跟那位京中朋友说过,让她带嫂嫂回去。她是个很好的人,我放心将嫂嫂托付给她,还望嫂嫂也信她。”
“那你呢?”
“我也会走的,此次来洛州,本就是为带嫂嫂回去的。”陆瑃倏尔一笑,将内心不能诉出口缘由生生压回去。
陆瑃不会告诉她,也不能告诉她,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过几日我的那位朋友就要回京,到时候……”陆瑃只觉鼻息凝固,难再言语。
“我们一起走。”她接着说道。
从刘若兰房中出来,陆瑃竟觉得有些冷,便快步回到房中,剥去所有衣物,将自己置于水中。
她骗了她。
陆瑃不会走,她会留下来,直到所有事成为定局。
风卷飞花,却追不上滚动的车轮。
“瑃儿呢?”刘若兰掀开帷幔,去寻陆瑃的身影。
秦玉一愣,瞬间明白。
“陆瑃她在另一辆马车上,再过一会儿,夫人便可去寻她。”
因刘若兰有孕,马车行得并不是很快。
从正午到夜色渐深,一行人才刚到洛州边缘。
这一个下午,秦玉坐立难安,心中很是煎熬。
为了不让刘若兰起疑,她只好编一个又一个谎言,替陆瑃善后。
他们停在一家客栈外。
刚下车,刘若兰便急着去找陆瑃,可找了许久她都没有见到陆瑃身影。
刘若兰突然明白,陆瑃根本就没有来,要回京的,只有她一人。
她想起陆瑃在马车上放的包袱,赶忙回去找到,又将包袱打开。
里面放的根本就不是衣物,而是一团团布料。
又过十日,陆瑃想刘若兰当是已经到了京城,终于能放下心来。
她只希望刘若兰能不要怪她,等回去后,她一定会诚心诚意地向她道歉。
这些日子,何绍一直在洛州官府还有卢信府上走动。
他愈发觉得,每一步都被卢信堵得死死的,可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卢信之后有更难对付的人。
除了见卢信,何绍还常借指点卢子萧之故,仔细打探这人。
他跟他爹,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卢子萧,看着虽有些呆傻,实际上却是个滑头,明面上对何绍尊敬,可暗里对他还是戒备的。
可这些天,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
何绍发现卢子萧常往酒楼跑,而那酒楼,正是天青楼。
加之,何绍曾带徐果去见卢子萧,徐果一见,便一口咬定那日让他传信的就是卢子萧。
“我想,我们可先去探卢子萧。”何绍偏头朝陆瑃说道。
“这人虽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可与他爹相比,还是要容易些的。”
“他还是对你戒备的,若是你去,我怕他会对你起疑。我与他不曾见过,这次就让我去吧。”陆瑃攥着那块绢帛,早就做好要去直面的打算。
如今刘若兰已走,陆瑃的忧虑与牵挂便少许多。
陆恒虽在狱中,可说到底,那些人还是不敢将他怎样的。
如今还有一事,陆瑃得做。
那便是,她不能再以陆恒妹妹这个身份面人。
“我得搬出府去。”陆瑃一脸认真。
“为何?”
“我不能让人知道我究竟是谁。官府我自然是要避开的,除此外,我还得让人以为我要回京。”
“如何做?”
陆瑃眸子一暗。
“演场戏。”
晴雨刚回府便见陆瑃正在房中收拾着东西,大包小包,房中衣物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
“姑娘,你是要走么?”
陆瑃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向晴雨。
可她不说话。
“姑娘?”晴雨只觉心里一片茫然,从陆瑃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是,却也不是。”隔许久陆瑃才开口。
晴雨更不解了。
“后日,你便是我。到时我要你装成我,离开洛州。你放心,我已安排好,等到洛州边缘之时,会有人接你重回洛州城。”
“还望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什么?”晴雨拧眉吃怪。
“这次按我说的做便可。”陆瑃没再向她解释。
“好。”晴雨虽还迷糊,可还是一口答应陆瑃的请求。
“那姑娘你呢?还会留在洛州么?”
“会的,只是往后不再以陆大人妹妹这个身份留在洛州。”
陆瑃将时间挑在正午,此时人多,她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看见,都以为自己将要回京。
晴雨穿上陆瑃的衣服,又被陆瑃细心打扮一番,戴上帷帽,将面容遮去。
陆瑃则衣着简朴,常半低着头,让人难完全看见她的脸。
旁人见了,一眼便能分出主仆。
“陆姑娘,这……”晴雨有些无措,暗暗拉住陆瑃的手。
“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坐上马车,到时候会有人接你回来。”陆瑃压低声音,凑到晴雨耳畔。
“我是在担心陆姑娘你,姑娘何不就此回京?”
晴雨虽参不清陆恒之事,可她知道其中艰险,便不能放心陆瑃留在洛州,更放不下心让陆瑃投身到这件事中。
陆瑃淡淡一笑,轻摇着头。
“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姑娘何必同我道谢?要说谢的是我才对。”
虽在陆府待了不过短短半年,可她实在感激他们。
“时间不早,走吧。”陆瑃不再同晴雨掰扯,慢慢松开她的手,将她送到马车上。
晴雨半掀开帽帷,再看她一眼。
“保重。”
这两个字,晴雨说得尤为吃力。
前日同晴雨说完,陆瑃便借晴雨之名在徐果家旁租下一间不大的宅院,更是在两日里陆陆续续将宅院收拾干净。
好在陆瑃并没有太多东西,没用多久便将物件全部搬过去。
宅院虽然不大,可对陆瑃来说已然足够。
院中栽着两棵梅树,只可惜正逢盛夏,枝条上只有绿叶,无有梅花。
住了两三日,这件陌生的宅院终于有了些许烟火气,不再只是个落脚之地。
月华如莹,晚风拂面。
刚洗漱完,陆瑃便躺在院中躺椅上,身上还披着一件外衣。
院中清凉,万分舒适。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
紧接着便是静静的脚步,声音愈来愈大,却还是轻微,最后停在陆瑃身边。
“我就知道是你。”陆瑃笑一声,却没有睁眼。
轻笑入耳,如若晚风。
“怎么猜到的?”他在她身旁坐下。
陆瑃失笑。
“门一开我便知道。除了你,又有谁会走这后门?”
明眸皓齿,在这夜华下显得格外清晰。
“这些天可还好?”
陆瑃侧过身,神情无比认真。
“刚开始总以为自己会不适应,可慢慢的,我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我还记得你之前的话。”
“什么话?”
“回扬州,”何绍倏尔向她凑近,“等这件事后,我们一起回扬州吧。”
扬州……
陆瑃恍然觉得自己正穿梭在岁月中。
“好。”
“明日,我得见见卢子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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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前路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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