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书自祠堂出来后遣心映回了住处秋月轩，便独去了张家老太太所居的松鹤院。甫一进门却看见周嬷嬷自屋内走出来。便上前见了礼，轻声问着：“嬷嬷，可是祖母歇下了？”
周嬷嬷闻声抬头见是张锦书，依着规矩行了礼：“回二小姐的话，老太太正准备歇下呢。二小姐若要求见，老奴代二小姐通传一声。”
张锦书闻言也莞尔一笑微微颔首算是应下：“有劳嬷嬷。”
可周嬷嬷却并未即刻入内通传反而又给张锦书行了一礼，张锦书忙上前扶起周嬷嬷，周嬷嬷这才开口：“老奴晓得二小姐是个通情达理的，可今日之事还想为老太太说句话，也想为自个儿辩驳几句。老太太并非不疼两位小少爷，只是总要给孙家个交代才能保全张家体面，还望二小姐莫要怪老太太。况今日到底是老奴僭越，还望二小姐勿要怪罪。”
周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自幼便跟着老太太。自随老太太嫁入张家，一路走了过来就连张宣张成两兄弟并金氏赵氏两位夫人都要让她三分，此时张锦书自然不能多说，忙将人扶起菀声安慰着：“嬷嬷所言锦书自然知晓。锦书与弟弟们皆非不明事理之人，今日之事本就是鹤龄延龄当罚，况嬷嬷留情锦书也是知晓的。锦书代二房谢过嬷嬷了，又怎敢言怪罪？父亲母亲和两位弟弟亦不会。”
张锦书柔声劝慰着，哄得周嬷嬷止了愧疚还不待周嬷嬷通传，许是老太太听到了外间的动静，便扬声开口。张锦书只听里间传来祖母的声音：“可是书儿在外？”
张锦书忙恭敬回话：“锦书来给祖母请安。”
“进来吧。”
张锦书得了老太太的话，这才又与周嬷嬷寒暄几句才入了内间。
甫一入内间，张锦书抬眸看去就见老太太刚饮过安神汤将药碗放在一旁矮柜上，精神倒是极好，神色亦无半分倦怠。
“锦书给祖母请安，望祖母万福。”张锦书垂眸行礼，却见老太太慈祥的笑了起来。
“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孙女，你心里想的什么我看得出来。”老太太笑着，挥挥手示意张锦书坐下才又开口，“方才去过祠堂了？”
张锦书不敢欺瞒，也知老太太这般问便是知晓了，却又害怕老太太生气，一时心内杂陈。却也不敢欺瞒，只能辩解着起身请罪：“是。祖母，鹤龄延龄虽该罚，可锦书是他们的姐姐，此事又是因锦书而起，锦书不能不管他们。”
老太太眉间却无半分怒色反而半是玩笑的开口：“周嬷嬷方才告了一遍罪，如今你又如此。可是怕我生气责罚于你们？”
张锦书刚要开口，老太太却又正了色继续说着：“今日之事你做的很好。高门显贵也好，小门小户也罢。一个家族若想长久的繁荣下去，兄弟姊妹必是要互相扶持着才能走得稳，走得远。这便是家风。这一点，你们几个孩子都做的很好，我亦安心。这很好。”
张锦书见祖母如此说，也只能开口：“锦书多谢祖母。锦书今日深夜来扰祖母，是来劝祖母的。”
“我知你是心疼我这把老骨头。可如今看来我这心思倒还是不明白。”老太太拉着张锦书的手轻轻拍了一拍，扶着她坐在下首软凳上。
“我这一辈子没受过什么苦，年轻时在家里，家中兄弟皆护着佑着。及至及笄嫁与你祖父，也是个端方守礼可堪托付的。如今老了老了，有子女孝顺又有你们几个孙辈承欢。我虽一世骄傲如今也知足了。至于孙家，那样的人家我本也不愿意你受苦，当初允下你的婚事也不过是见了那孩子还算上进，如今看来却是祖母走了眼。如今不过是去走一趟，便能了了此间事，没什么不好。”
张锦书还想劝着却被老太太挥挥手制止。老太太慈爱的捏了捏张锦书的脸：“你啊，就是想的太多。其实，我便去这一趟，孙家也不好说什么了。一则能护住鹤龄延龄不至于惹出更多是来。二来，这等事也是早了早好。我的书儿日后定还是要堂堂正正立于世间的，总不能为了些杂碎绊住了脚。”
“可是……”张锦书眉间忧色却是不减，老太太轻轻抚着她的眉，慈祥的抚开了那蹙在一起的眉头：“好了，有慈宁宫那位在，孙家也不敢把我个老婆子怎么样的。”
提起这一生唯一的老同，张老太太眉目间竟露出些独属于女儿家的娇憨。可张锦书却怎么都笑不出。
张老太太年少时曾与当时还不是太后的太后结了老同互换了信物。可自太后入宫，张老太太便极少与其联络，更不曾主动提起过两人间的姊妹情谊。如今倒要为了护她以此压人了。
老太太似是看出了张锦书的犹豫，慈祥的摸了摸他的头：“世人皆言男尊女卑，贵贱有常。可我张家偏不信这些。书儿什么都不必想，只管向前走。就算天塌下来也有祖母给书儿顶着。我的书儿就是要鸢飞戾天，鹤鸣九霄的。”
张锦书闻言心下感动，却只能红着眼睛抬头看想祖母：“祖母……”
“好了，如今夜已深了，你若在我这处落了泪，祖母还要哄你。”老太太心疼的抚着张锦书的头，“祖母年纪大了，夜深疲乏也该歇下了。书儿也快些回去歇歇吧。”
张锦书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窗外，漆黑的夜里点点星子伴着明月撒下满地银辉，银辉下深秋的竹影轻轻摇着在窗边染下动态的斑驳。
已是戌时了。
张锦书这才发觉已经叨扰了许久，揉了揉微红的眼起身行了一礼：“锦书告退。”
老太太笑着挥了挥手，张锦书才悄悄退出门外，细心的关紧了房门。站在庭院中，看着满地竹影，凉风微微吹拂，张锦书不禁打了个寒噤，身后便有人将织金披风系在了她的身上。张锦书定睛瞧去——是心映。
张锦书心中有些诧异，便开口问着：“心映？你怎的在这儿？”
“奴婢在秋月轩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姐回去，后见起了风怕小姐见了风着了凉，便来松鹤院等着小姐了。”
心映将汤婆子塞在张锦书手中又仔细的将披风的带子系好：“如今已经入了秋，夜里寒凉，小姐可万要注意些。”
张锦书却无所谓的笑笑：“无妨的。”
“是，小姐自然不怕。大夫人医术高超，小姐若染了风寒，两副药服下去也便好了。还能有特质的药糖吃。可生病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小姐就忍耐些吧。”
张锦书此时心里也松泛了便刮了刮心映的鼻子打趣着：“是，都听我们心映小先生的。”
心映闻言知张锦书在打趣她，娇憨的转过身去：“小姐又在打趣奴婢了，奴婢下次可不会再巴巴的来给小姐送劳什子披风汤婆子了。”
张锦书见心映如此，笑着拉过心映的手：“好心映，我何时不知你好心了？我知你对我最好，回去好好赏你可好？好了，我们先回去嘛。祖母已睡下了，我们再在这儿嚷下去只怕一会儿要将祖母吵醒了。”
心映闻声忙闭了嘴，却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着张锦书：“小姐可劝得老太太松了口了？”
张锦书叹了口气摇摇头，同心映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一步步的往秋月轩走去：“我知祖母是为了我好。她出面总是最快的法子了。可我实在不忍祖母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心映闻言也叹了口气蹙起眉来：“可是老太太既是打定了主意只怕小姐也劝不得的，这可如何是好？”
张锦书蓦然止住了步子，良久才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既然祖母不肯让我露面，我们只能偷偷去了。心映，你明日陪我走一趟吧。孙氏势利，田契铺子，金银珠玉，左右再闹闹也就过去了。孙氏都是聪明人，事已至此，与其难为鹤龄延龄，倒不如得些眼前的好处。”
心映却更是忧心了：“小姐说的虽有理，可到时孙氏免不了要闹起来了。小姐若亲自出面闹得京中人尽皆知，只怕……”
后面的话心映没有说出口，张锦书却听的明白。只怕什么呢？只怕她的名节便彻底毁了么？可那些本就不是她所在意的。张锦书早便打定了主意，或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留在张家倒也是好的。学学商场上的生意经，做个走南闯北的卖货娘，总好过入了虎狼窝，困在高门内。
可这些话她却没同心映说，这些话她本也不指望能有人理解她的，自然也不必多说。
张锦书笑着看了看心映：“好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们且先回去歇下，明日早些起身。总要赶在祖母前头的。”
长夜漫漫，寂静无人，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张锦书看着面前漆黑却又平整的路，将手中的汤婆子握的更紧了。
“老同”一词参考了《雪花秘扇》，与结拜相近，指两个女孩关系密切。（叠甲）不是txl的意思哦。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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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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