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外透进熹微的晨光。
驱散了夜雨的阴霾,却驱不散小筑内浓郁的酒气和……
某种更为粘稠、尴尬的气息。
易清雪是被头痛唤醒的。
宿醉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在他的太阳穴,喉咙干得发紧,胃里也隐隐作呕。
他皱着眉,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透过窗棂的、有些刺眼的阳光。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并非独自一人。
季知舟就躺在他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衣襟大敞,露出大片胸膛和锁骨,腰带松垮地系着,几乎没什么作用。
再瞥一眼季知舟,情况也差不多。
月白长袍皱得不成样子,领口歪斜,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脖颈。
地上,空酒坛东倒西歪。
滚得到处都是,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放纵的浓烈酒气。
易清雪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心里骂了一句:
喝得是真不少。
他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来,试图理清混乱的记忆。
昨夜……好像喝了很多?
然后……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
好像还哭了?
真他妈丢人。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还有些刺痛的脖颈。
触感不对。
不是皮肤自然的触感。
而是一小块微微凸起、带着些许淤痛的……痕迹?
他手指一顿,又向上,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下唇内侧似乎有个细小的破口,舔一下,带着隐约的血腥味。
……卧槽?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同冰水般浇了他一身,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
不是……梦吧?!
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还在沉睡的季知舟。
阳光正好落在季知舟脸上。
将他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却因沉睡而显得柔和许多的面容照得清晰无比。
易清雪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季知舟的嘴角——
那里,有一道已经干涸、但依旧清晰可见的细小血痕!
卧槽?!
易清雪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房间角落那面用于整理仪容的水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宿醉未醒、却带着惊惶的脸。
而最刺眼的,是脖颈侧面那个清晰的、泛着紫红色的吻痕!
像一枚屈辱的印章,烙印在他皮肤上!
“……”
易清雪瞳孔骤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不是梦!
真的……发生了?!
季知舟这家伙……
他之前不是最讨厌、最鄙夷自己在沈栖梧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吗?
说什么“幼稚”、“占有欲作祟”、“毫无礼仪廉耻”。
……等等!
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重点是对吗?!
这他妈根本不对啊!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晨间格外突兀。
易清雪毫不犹豫地抬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力道之大,让本就苍白的脸颊瞬间浮现出红肿的指印。
“你有病吧易清雪!你真是饿了!饥不择食!”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吼,声音因为惊恐和愤怒而颤抖。
“这季知舟连栖梧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啊!”
“你他妈疯了?!”
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起沈栖梧清澈的眼睛。
想起他临死前的嘱托。
想起他们之间那些短暂却纯粹的时光……
而自己,竟然在栖梧尸骨未寒(虽然早已魂飞魄散)之时。
和他的兄弟……还是用这种方式……
他痛苦地闭上眼,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
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耸动。
不是因为哭泣,而是极致的自我厌恶和混乱。
过了许久,他才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
不行,不能这样。
事情已经发生了,懊悔和自厌无济于事。
他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
只是那冰冷之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随手甩出两张清尘符和聚水符,灵光闪过。
满地的空酒坛瞬间消失,酒渍被清理干净。
连空气中令人不适的酒气也被涤荡一空。
只剩下雨后草木的清新。
小筑内恢复了整洁,仿佛昨夜那场放纵和失控从未发生。
他走到地榻边,看着依旧沉睡的季知舟。
这家伙酒量向来比自己好,难得醉成这样,肯定断片了。
易清雪心里快速盘算着:
就当是……一场荒唐的意外吧。
季知舟醒来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
最好如此。
他重新躺回地榻上,就在季知舟身边。
虽然两人的衣服依旧松松垮垮,领口大开。
露出些许肌肤和暧昧的痕迹,但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兄弟之间,喝醉了衣衫不整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吧?
他试图用这个拙劣的理由说服自己。
就在他刚躺下,试图平复心跳时。
旁边的季知舟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睫毛颤动了几下,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季知舟的第一感觉是头疼欲裂,像是被重锤敲过。
他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意识逐渐回笼。
昨晚……好像喝了很多……
然后……记忆有些模糊……
似乎做了个……很离谱的梦?
他下意识地转头,然后就和易清雪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季知舟的目光在易清雪脸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在了他那敞开的衣领处。
以及脖颈侧面那个无比清晰、昭示着某种疯狂的印记上……
……卧槽?
季知舟的大脑也宕机了一秒。
不是梦吧?!
那个荒诞的梦……是真的?!
他经历了一番短暂却激烈的思想斗争。
脸上惯常的温润(或嘲讽)面具出现了裂痕。
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什么情绪。
最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只是那平静之下,波涛暗涌。
就在这尴尬到几乎要凝结的气氛中,易清雪率先开口了。
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刻意装出的若无其事:
“醒了?你睡觉怎么还扯人衣服?”
他指了指自己敞开的衣襟,语气带着点抱怨。
仿佛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季知舟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着易清雪那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的表情,心中瞬间明了。
不管易清雪是真忘了,还是和自己一样,选择了用遗忘来掩盖这失控的一夜。
他都必须接下去。
于是,季知舟也从善如流地揉了揉额角。
语气带着宿醉的疲惫和一点恰到好处的嫌弃:
“谁扯你衣服?你自己睡相不好滚过来的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易清雪的脖子,又迅速移开,状似随意地补充。
“你脖子怎么了?撞墙上了?”
易清雪心里暗骂一声“你当谁瞎吗?那痕迹分明是……”。
但面上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啊……可能吧,喝大了,不小心创的。”
算了,忘了最好。
彼此心照不宣地揭过这一页,是最明智的选择。
季知舟也仿佛松了口气,接话道:
“下次再也不陪你喝了,头疼得要死。”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碰到那个细小的伤口,嘶了一声,语气更加嫌弃。
“还不小心把嘴咬破了……真是……”
易清雪凑近了些,假装仔细看了看他嘴角的伤,心里却是一颤。
那伤口……确实是他咬的,而且下口很重。
比对沈栖梧亲吻时那种带着怜惜和珍视的轻吮完全不同。
昨晚更像是……一种发泄和争夺。
“活该。”
易清雪移开目光,低声骂了一句。
不知道是在说季知舟,还是在说自己。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纠缠于脖子和嘴角的伤痕。
仿佛那真的只是醉酒后不小心造成的意外。
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稍稍松弛了一些。
季知舟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袍。
试图找回平日里那副掌控全局的姿态。
尽管宿醉和昨夜残留的混乱感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他清了清嗓子,将话题生硬地转向了正事:
“师尊前两日传讯,问我们何时回去。”
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宗内这次风波后,各脉都在整顿。”
“符修一脉损失不大,反而因……擒获玄寂有功,得了不少资源。”
“师尊意思,让我们回去后,帮忙带一带新入内门的符修弟子。”
易清雪闻言,眼神黯了黯。
回去?
回到那个再也没有沈栖梧身影的青云宗?
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绳,没有立刻回答。
季知舟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另外,戒律司由凌霄师叔暂代。”
“正在清查玄寂旧部,藏经阁那边似乎也有些调整……”
“还有,听说独孤墨那家伙。”
“最近在教外门弟子基础剑法,倒是稀奇。”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宗内的近况,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汇报工作。
易清雪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目光却飘向了窗外。
阳光正好,雨后的山峰青翠欲滴。
但有些东西,一旦打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这晨光,也照不亮昨夜那场混乱旖旎的阴影。
只能任由它沉淀在心底,成为另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与失去沈栖梧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他未来漫长岁月里。
无法愈合的暗伤。
而季知舟,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易清雪。
看着他苍白的侧脸,脖颈上那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以及他下意识摩挲红绳的小动作。
季知舟的心底,泛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涟漪。
这雨峰,怕是再也给不了他们真正的清净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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