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肖猛的回神。
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摸自己的舌头还有没有在舌根上。
当牠摸到那湿漉漉、夹杂着口水的舌根时,这才把心吞到肚子里。
咦,奇怪,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钱肖赶忙把手指从嘴里抽走,里面已然沾满腥臭口水,牠面带憎恶,甩了甩手指。抬眸望去,刚想谴责一下夏起南,却发现眼珠子不听使唤。
右眼皮一直跳。
扑通。
扑通。
扑通。
紧接着,是左眼皮。
再借着,是右眼皮。
无数只眼皮在脸上鼓动,你争我赶的侵占着本就不大的皮肤,钱肖的脸皮被这些眼球争抢着,除了鼻子和嘴唇外,脸颊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在鼓动的眼球。
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眼球,钱肖的眨眼举动,夹带着无数只眼球一起动。
它们的眼白之间,都布满了红血丝,相互交错在一起,如同红色丝线死死缠绕在脸上。钱肖却浑然不觉,牠还在盯着夏起南,或者说,它们。
牠向前一步,那些眼球也在脸上挪动位置,钱肖问出心底的话。
“你那天,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不想啊。”
夏起南耸耸肩。
不想?
钱肖霎时瞪大双眼。
牠的大脑中从来没有这类回答,即使有,也自动屏蔽了。
按理来说,女孩子在人群嬉闹中,就应当在这些眼球中回答好。
牠不甘心,那些眼球似乎变换了一下,在模模糊糊中,有一个迸裂开来。眼球分泌物与连接着的血管耷拉在脸上,蹭出血块。
“你为什么不想?我都请你吃烧烤了,我说的那么深情,那么到位,你难道白吃我的烧烤吗?!”
夏起南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惋惜。
烧烤,烧烤,又是烧烤。
“并不是你表白,别人就会同意的。你利用别人的目光聚集在女孩身上,迫使我在群众目光的压力下成为你的女友。而且我之前也请你吃过吧,如果请一个人吃一顿饭就能成为交往对象,那我称之为白赚不亏的买卖。”
一长段话,让钱肖迷茫了,牠根本理解不了这是什么意思,牠只是问,为什么?
夏起南说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你喜欢的只是**。
钱肖愣住了。
那些眼珠们也呆呆地停在脸上,每一个黑色瞳孔都反射出夏起南的脸庞,好似无数面铜镜,看着多出几分诡异。
牠听到夏起南说,这次好像长歪了,回溯。
……
牠睁开眼。
这次,是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嘴,一根舌头。
钱肖松了口气,为自己的正常而松气。不知为何,牠虽然是为一一来寻找不公的,但看到夏起南的那一瞬,心底所叫嚣的愤怒就荡然无存。
反而多出几分胆怯。
好似有两个小人,一个说从小长大的妹妹,你怕她干什么?另一个说不行不行我眼睛疼。
于是,钱肖在钱一一怪异的目光下,认错半天,说自己家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居然上课睡觉,这样不尊重老师。
那小男孩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没张嘴,便被钱肖捂住嘴巴,强行带走了。
老教师放下笔,伸出食指推推眼镜,有些感慨。
“那小孩一直不怎么听话,现在居然被你管的这么好,真是年轻有为啊。”
一直?
在夏起南没在这个班任教之前,这个班是归别的老师管,具体归谁管,也没人告诉她。现在,这句话让她意识到,似乎这个孩子另有隐情。
她脸上露出点惆怅,长舒一口气,似乎很是烦恼,又不知道如何解决,只好向这位知心姨姨求助。
夏起南揪着手上的衣角,绕来绕去。
“唉,许姐,这小孩确实不怎么好管。上课睡觉好几次,还当面顶撞我,我怕我管不住,又怕大声呵斥伤了这孩子的心……”
欲言又止,说到最后,夏起南似乎真的很是纠结,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许姐哎呀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木椅和地板之间发出摩擦声响,她不太在乎,而是把头转过来,更方便地跟夏起南对话。
她眉眼间的皱纹,是饱经风霜的山河,那一条条沟壑里,藏着说不尽的岁月与壮阔。
“一一这孩子,我以前也带过。
怎么说呢?长得很皮实,我有个小习惯,不爱用短粉笔,握着费劲。这小孩就偷偷藏几根新粉笔盒里头的长粉笔给我,说特意给我藏的。”
可现在的钱一一,和许姐说的这样贴心的孩子,实在对不上号。
许姐叹了口气,轻轻抚摸手上的茧子。
“我一开始挺喜欢这小孩的,就算是这几根粉笔,我也感觉很贴心。可是后来的时候,牠忽然就不怎么听课了。我叫牠快醒醒,是不是累了?
你猜牠说什么?说不跟走后门的说话。”
走后门的?
夏起南蓦地想到赵宗林日记中的“小谢”,在牠的描述中,小谢便是被这样的流言蜚语逼走的。
难道她们有能力,就都是别人赋予的吗?
她眸色沉沉,如沉静的湖。
“那一一为什么这么说?”
许姐露出一个“你也知道”的表情,朝门口方向努了努嘴。
“还能为什么?牠那个舅舅,第一次牠睡觉的时候,我叫牠家长,来的就是这个男人。
那时候……我说这个孩子很好,本性不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直在睡觉,还不太尊重老师,是不是最近交了不好的朋友?
那男人可不得了,哎哟,还反过来说我,说孩子困了就让牠睡一会怎么了,说我们这些老师就是管的太多了,我一下子来气了。
我说这是学习的地方还是你睡觉的地方?那男的可能看我声音有点大,驳了面子,还想打我,哎哟哟,我后来没管这个班之后,还有点后怕呢。”
原来钱肖也有这一面。
不过,看牠在烧烤摊上的样子,就想到了牠背后是这样的人。
夏起南有些厌恶,随后想起了那小谢,她拿起桌上的大铁壶,里面常年有热茶。
拽开抽屉,找出一次性纸杯。浓浓白烟与茶香从壶口倾泻出来,氤氲在夏起南脸上,她眨眨眼,于是白烟消散。
“姐,喝一口,说了这么久,润润喉。”
许姐没想到这孩子这么高情商,她赶忙接过,“谢谢你,这孩子,跟我还这么客气。”
见心中距离已经拉近,夏起南便不再废话,她坐在椅子上,上半身靠近许姐,露出点疑惑八卦的表情。
“姐,你知不知道小谢是谁?”
一听这名字,许姐脸上的表情立刻顿住了,有些尴尬,有些后怕,有些怀念,有些惊惧。
是什么样的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人有这么复杂的情感?
夏起南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以示歉意。
“哎呀,都怪我多嘴,姐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抱歉抱歉。”
见夏起南这样,许姐反而犹豫斟酌片刻,选择了开口。
桌上的茶水浓浓地冒着白雾,似乎里面的热气消耗不尽一样,在这白雾中,女人开口了。
“小谢来的时候,是一个冬天,她和你差不多,都很年轻。
这孩子,总是冬天穿的也不太厚,我一开始以为她爱美,后来知道是她家里条件不太好,总是夏装当秋装,秋装当冬装凑合。
我就收拾了一下家里还完好的旧衣服,给她装了一袋,说没地方扔,她要是有亲戚家孩子想要可以带走。”
许姐眼神带上点怀念,她垂下眼眸,掩盖住里面的情绪,呼吸粗重了些。
“后来,我们就一直这样,我假装真的要给小孩,她假装真的要送小孩,实际上是她自己穿。我真把这孩子当做自己女儿来疼的,她,她一直说她要减肥,可一点也不胖。”
许姐伸出手,在夏起南身上比划着。
“小谢完全就是正常体重,虽然整天说自己要减肥,但我知道她是怕饿瘦了,找不出什么理由。我就总说家里做多了饭,孩子们吃不完,给她带了一份。
她吃的可香了,她……”
说到这里,伪装的假面终于再也撑不下去,她的泪滴大颗大颗滑落,重重坠在地上,溅出几篇水花。
“她那么小,才那么小,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为什么?!她都过得那么苦了,为什么会说她跟校领导有关系?!她凭借自己本事上来,又为什么说她的器官是事业线?!!”
说到最后,许姐溃不成声,从她的话语中,夏起南拼拼凑凑出了一个小谢。
一个家境贫困,却努力向上,热爱生活也关心帮助自己同事的小谢。
可后来,她评了奖,照片传到了外面,却立马有人说她靠着那个老头那么近,肯定是用别的东西获奖的吧,而且一个老师,头发黄不黄黑不黑的,能教好学生吗?
纵使小谢发帖回应,说这是年级主任,旁边那个女人才是校长,自己的头发是营养不良,不是染发。
可人言纷纷,又怎会给她辩解的机会。网暴如潮水,潮起潮落,席卷了小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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