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周开始,历朝历代,耗费无尽的人力、物力,修建了一道高大、坚固而且连绵不断的长垣,谓之万里长城。
其最主要的作用是限隔敌骑,骑兵无法御马跨越长城,若仅以步兵对垒,他们面对中原擅长的大兵团阵法根本毫无胜算。同时,长城以城墙为主体,其上修建大量城、障、亭等构造,起到提前预警、传递消息等作用。
渤海之西为蓟州,蓟州的西北方是幽州。幽州北对燕山,西属太行余脉,两山夹峙之处即为居庸关之所在。关下有一条水量巨大的涧,目之所及皆是悬崖峭壁,称为绝险。可行人的,仅仅是很狭小的侧道,路宽仅为轮宽,加之密林深远、绝谷垒石、崇墉峻壁,实在是险之又险。
关隘以北就是太行八陉中的军都陉,是穿越太行山脉互相往来的咽喉要道,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扶云城就是临近居庸关最繁盛的城镇,之前与鞑靼通商互市的榷场所在,沈放的将军衙署本置于城中,前几日因行为放荡被迫搬回了军营。
年关将至,营中将士们沉浸于喜兴氛围中,不免有些懈怠。奇怪的是,沈放并未如往常那般出面整治反而久不露面,平日里主持大小事宜的除了副将王复,还有前不久刚来的监军张业,私底下自然有人非议沈放怕是已被人夺了兵权。
由太监担任监军要职本就引起将士的不满,再加上夺权之说流传,众人对张业的反感之意高涨。深知内情的将官们数次弹压,始终无法说服众人,语气严厉些的几位将军还暗地里被人讽刺与阉人沆瀣一气。
冬月中旬下了一场大雪,负责清扫演练场的十多个将士活没干完就聚在背风处烤火说笑。说来赶巧,正被路过的张业看到,自然斥责了一番。
领头的将士是个百长,跟着沈放从西鞑打到东鞑,敬沈放若神明,早就看张业不顺眼。他自觉天寒地冻之中歇息片刻暖暖身子不甚打紧,却被个阉人贬损,当着众多兄弟,他此刻若不挺身而出便是孬种。
军人以服从为宗旨,这百长只敢出言辩解几句,但此举亦可看作是在顶撞上官。片刻间便围过来不少人,知晓原委后,人群中便有人维护将士,直言张业暴厉刻薄,旁人一同附和。
明明小事一桩,偏偏有人借题发挥。张业心知此事根由,大步走向一旁的兰锜。
兰为兵架,锜为弩架,张业从中抽出一杆长枪,噔噔几步跳上校场前的点将台,用枪头指着那位百长,大声喝道:
“尔等不服,胆敢一试?”
百长心说自己一会可得手下留情,阉人心窄,将来必定寻机报复。对方执一杆长枪,他便抽出一柄短刀,以短胜长,更添光彩。
点将台本不是为了比武而准备的,面积不大,但足有一丈多高,看热闹的人哗啦啦围将过来,甚至有个别人跑去呼朋引伴。
可惜的是,呼朋引伴的将士还未走远,百长就败下阵来。一点寒芒枪随如龙,张业的长枪出招时锐不可当、虚实相生,回撤时迅疾如风、稳如泰山。
“好一手梨花枪!妙哉!”
有人一语道破枪法?张业收枪望去,说话的竟是杨吉安,也不知他是何时过来的。
百长灰头土脸下台,听见杨吉安的话,暗道敢情这监军还是有些本事榜身。台下的人越聚越多,不论如何都不想轻易散了这场热闹,纷纷起哄刚出言点破的杨吉安,让他上台比试一番。
杨吉安也不推辞,同样抽出一杆长枪,缓步上台,有言在先,点到为止。话是这么说,可横枪而立时的专注神情,还是出卖了他认真较量的心思。
杨家梨花枪,乃杨吉安家传枪法,蒙学时用来识字的便是《长枪式图说》。
古决云,行枪不可有势,势乃死法,勿存心中,应变于时。因此,两个人虽使的是相同枪法,比试起来却各有不同。杨吉安自小锤炼于军中,枪法大开大合,威猛之势犹如千军,适合马战。而张业的枪法则突出了长枪“百兵之贼”的特性,每一个刺、顶、挺、颤,皆敏捷灵巧。
二人难逢使枪的高手,斗得起劲,台上行枪的裂风声不断,台下众人也看得眼花缭乱。他们早就忘了比武之初想难为张业的念头,反倒为其叫起好来。
虽然陆续也有将士往点将台聚集,但一个疾步奔来的士兵明显不一样,他挤不进人群,只得站在外围,大声朝台上喊道:
“别比了!有要事!”
无奈周遭叫好的声音将他盖过,幸亏片刻后,台上二位停止较量,他这才挤了进去,将消息告之正惺惺相惜的两位将军,然后再气喘吁吁地随着二人跑回王将军处,路上还因雪滑而重重地摔了一跤。
“雪地太滑,像你们这样乘车的客官,最好多休整两日,待雪化些再走。”
昨日下了整日的雪,到了今日,经早半天的太阳一照,路上的雪化了一些,若晚间骤冷,化了的雪会在表面结一层冰壳,路就更滑了。最好能等到雪被骡马踩实,方才稳当。
留客的是广宁府一间客栈的堂头儿,他说的属实有理,景五便决定再住两日,补交定钱后转头便看到蔺如风独自坐在角落里出神。
窗外的街道覆着厚厚的白雪,正值晌午,日头照在雪上泛着莹莹的光芒,来往的行人嘎吱嘎吱地踏雪而行。广宁府是中原往来关东的交通要地,年关将至,城中热闹非凡,蔺如风却锁着眉心若有所思。
广宁府西行,两日可到平州的永平府,那里的临闾关驻有几万齐兵,若换乘驿站的快马,两日即可到幽州。
可是自己回去了又能如何?回离保、和勒博不过短暂昏厥,沈将军仍然长眠不醒。
若跟随景五向东南,两日后便到盖州卫,那是景五的故乡,逃难时便罢了,目前已无追兵,难道自己与对方还要继续朝夕相处?
他二人一路上风餐露宿、人困马乏,直到前日傍晚总算赶在大雪前到达广宁府,可以好好休整一番。景五要了两间房,蔺如风昨日便躲在房里观雪。今日天晴,本打算继续上路,看来却又要耽搁两日。
也许这是天意,蔺如风心想,此时已到大齐境内,广宁府城防颇大,寻机脱身不是难事。
自己与他,从不是同路人。
脱口而出的那句“情断义绝”之后,赶路的这七、八日里,他俩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过。
近一个月来,蔺如风先被景五藏在大兴城,后又被回离保掳回军营,紧接着一路奔逃,他早已是病骨支离、形容憔悴。
于沈放,他不忠;于宫羽,他不义。
至于景五,对方是在明知一切的情形下,让自己身负叛国骂名,只这一点就足以让蔺如风怀恨终身。哪怕后来景五与回离保起了嫌隙,这也是他们的报应。
蔺如风已经坐了半晌,景五行至他身后,伸出手去遮对方的眼睛。窗外白茫茫一片,看久了容易雪盲。
不出所料,对方立刻转头躲开了。
前几日手被裹得厚实,蔺如风还需景五贴身照料,这几日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他便不愿对方与自己靠得太近。虽然手指仍不得力,但除了靠掌根就能夹起来的炊饼,蔺如风不吃其他需要借助外力的吃食。
“我已劳烦店里伙计去请了擅长跌打的大夫,你先回房等着吧。”景五后退半步,轻声说道。
蔺如风闻言猛地站起来,一时头晕眼花,闭上双眼缓了片刻才好转。他一睁眼便看见景五的脸离自己极近,正紧张地打量着,蔺如风下意识用力推开对方,急步离开,徒留景五愣在原地。
不多时大夫便到了,看好外伤、开了药方后,景五将放在自己房间的包袱拿过来,掏出荷包付了诊金,再一同与大夫回医馆拿药。
房中仅剩蔺如风,包袱半敞着置于案上,他的目光在一个覆着织锦团纹的囊匣上停留许久。这花纹蔺如风很熟悉,几日前他曾从中翻找出十份公验。
药很苦,蔺如风却喝得痛快,只盼着手能快些好,饭菜美味,他却食不下咽。
躺在榻上,蔺如风在心中谋划明日的打算,冥思苦想一个能不使景五疑心的单独出门的借口,费尽心机一整夜,待他睡去时天都快亮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近晌午,蔺如风走出房间发现隔壁没人,下楼到客栈大堂时店里伙计说景五一早就出去了,嘱咐店家照顾自己。
景五没在?!
枉费昨晚穷思竭虑思量许久。蔺如风顾不上填饱肚子,回房找出公验贴身放仔细,又揣些行脚使费后便急冲冲出了客栈。
他不敢跟店里人打听,怕对方告知景五,出门遇一面善的老翁,温声问路。
“附近的脚铺?我想想,东去到祥记丝绸坊后向北,行过鼓楼便是最热闹的街市,那里有车马行,保准有脚铺。”
蔺如风道了声谢,按着老翁的话向东走去,他此时心潮起伏,不禁鼻酸眼热。等到了脚铺,他便可或租车或随行,总之那里有路,是回扶云城的路,是回去谢罪的路。
那里亦是,与景五渐行渐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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