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宫羽消失了两三日,回来便猫进后罩房不出来,也不避着景五,偶尔竟喊他帮忙。

鸽子由始祖鸟演化,古早便被发现归巢特性,稍加训练便用来传递消息,相传汉朝高祖刘邦就曾靠着信鸽求救解困。

景五惊讶宫羽为何养信鸽,宫羽说他要效仿前朝宰相张九龄,与江南亲朋通信聊解思乡之苦。景五看着空房内几十只鸽子,感叹他们故旧人数之众。

“你家里人呢?”宫羽手里拿着把小铲子正撒谷子喂食,随口问道。

“父母病故,来抚云城寻亲也没找到,不过前几日听孙大娘说近来有人打听我的事,兴许还有希望。”

宫羽默了片刻,打听他的人自然是自己,不过他探寻两日心里疑窦丛生。这景五孤身一人,不知根底,莫名在一个多月前出现在抚云城,只有那个卖包子的大娘跟他走得近些,知道的也就翻来覆去的一两句话。

身世过往,全靠他自己一副赤口白舌,没问题就有鬼了。宫羽自持冷静客观,并非因为景五亲近蔺如风才厌烦他,暗自备下几样小惊喜“款待”对方。

第二日开始,景五莫名其妙就能在蔺如风书案、床头发现疑似军情机要的信札,有时是瓦剌文写的,有时是鞑靼文,更有甚者还有吐蕃文和西夏文。

景五大抵是不识得这些文字,只是当成寻常书信简单整理。宫羽不敢放松,整日盯着看景五用什么方法传递消息。

只可惜景五卖字的摊子前仍是门可罗雀,没来过任何可疑之人,宫羽盯了几天便使下一招。

他确实有一手,后罩院养的鸽子已经认家,白日里呼啦啦飞出去,傍晚再回来。独独有一只信鸽不肯回巢,径直飞落在景五肩膀上,鸟腿竟然还绑着一个布条。

景五将信鸽往后罩院送了几次,却不见效,信鸽仍飞回他肩头。

难怪说,这布条是给我的?

景五将信将疑地打开布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蝇头小楷,读完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忙跑去正房。

蔺如风看完苦笑劝他:“宫羽逗弄与你,别当真。”

景五仍是放心不下:“不是宫羽,是鞑子要来杀我!”

“你与鞑子可有仇怨?”

景五垂下眼想了想,事关身家性命不敢疏忽:“万一有我不知晓的内情?”

“咱家的鸽子怎会传递鞑子的信函?我知这些日子宫羽多次烦扰你,我定会教训他,辛苦你多担待些。”

只可惜,蔺如风还未寻到机会教训宫羽,就被沈放叫走了,宫羽难得没跟着一道去,留下和景五看家。

可怜蔺如风还当宫羽知错所以不敢一同前来,等他晚间刚进院门就听见后院叮里哐当乱响,景五急切的哀求声掺杂其中。

蔺如风急急跑进院里,只见景五拿着扫把护在身前左闪右躲,宫羽拿着小铲子追着他左突右进,景五见他回来,赶紧躲到他身后,宫羽也立即住手,冷着脸一甩手,小铲子铮地一声钉进一旁树干上。

蔺如风气得头疼,转身打量景五,赫然发现其右臂上竟有半寸长的伤口,血尚未止住,还在滴答地掉,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血渍。

宫羽几次三番的刁难终将景五惹恼,惯常的洒脱笑意淡去,沉着眼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不理会蔺如风的帮忙,径直回房了。

蔺如风也当真生了气,瞪着眼将宫羽带去正房,关紧房门教训一番。

原来晚饭后宫羽竟然声称要跟景五比试腿脚,他本意旨在试验并未下狠手,奈何小铲子过于锋利,不经意间划伤了对方,圆圆的血点好似绽开的小小梅花,被人遗忘在院中。

人散去,月影浮动下,几个模糊影子悄然出现在暗处,慢慢挪到血滴上,眨眼间血滴好似被人吮去,竟消失不见。突然正房里一声厉喝,吓得人影瞬时消散,融入漆黑浓夜里。

蔺如风抽出藏在书案上用哀牢文瞎编的信札砸向宫羽,“你干的好事!”

宫羽低声辩解:“天黑,我没看到他出血了。我昨日发觉他看似瘦削,实则筋骨结实有力,根本不像个贫弱书生。”

“每日里他做多少活计,不像个瘦弱书生才是正理,往后收起你那些旁门左道,北边局势莫测,尽早与金灵取得联络才好。”

金灵和赵三启程已近十日,出发当日蔺如风和宫羽不好相送,依托半空中一直徘徊的信鸽伴着他们出关。

四、五日前他们就该抵达大兴城,寻个落脚处安顿,再派信鸽回来,这几日应当就有新讯息传回。

宫羽听完收起嬉闹的心思,严肃问道:“沈将军府上可是来了什么新消息?”

“东鞑可汗的王账仍在大兴,但最近兵力调动频繁,沈将军怕他们扰关放出去上百个斥候,几经探察,原来兵力尽数调去了西边。”

“对付西鞑?”

蔺如风点了点头,迟疑不定:“去岁西鞑放话有意归顺东鞑,今年反倒没了消息,估计东鞑此番在边线屯兵,意在施压,迫使西鞑正式归顺。”

东西即使不能合兵一处,但东鞑没有了后顾之忧,即可专心对付大齐,这绝对算得上是噩耗。

两日之后,伴着金灵出关的信鸽飞回了抚云城,十只鸟腿上都帮着布条,但只有宫羽知道哪三只暗藏消息,而只有一只信鸽携带的消息才是最关键的。

正如蔺如风所料,东鞑屯兵确实为了逼迫西鞑,并且大兴城内广为流传,东鞑可汗回离保即将迎娶西鞑首领耶律兀烈的幼女真哥,尊其为多伦可敦。

东西一旦联姻,联盟巩固,届时回离保就是整个草原的大汗。北方防线绵长,守备兵力有限,只怕调兵都解不了近渴,中原岌岌可危。

蔺如风赶紧将消息送去将军府,与沈放愁眉对坐半宿。大齐与鞑靼以长城分隔,京师雒阳距离最近的边境仅仅千里,一旦防线被突破,鞑靼骑兵三日即可兵临京师,届时怕是要被迫迁都。

史上南迁之国,无一例外,皆是全境覆灭的终局。

好在,两年前收复抚云城一役,官民同心抗敌,众志成城,宛如另一道血肉长城,沈放每每提起当时景象常常被百姓的义举感动。

“将军威震八方,屡破鞑子骑兵,即使将来终有一战,也能逢凶化吉、班师得胜。”

东方渐明,两个人枯坐也无可奈何,临走时蔺如风好心开解几句,沈放勉强地笑了笑。

等他们回院子的时候已然四更天了,景五迷糊中起身开门。蔺如风心绪郁结、满脸愁容,景五服侍他睡下,出了正房见宫羽站在东厢房门外好似等着自己。

两个人之前闹僵还没说开,景五迟疑片刻,有些放心不下蔺如风,主动开口跟宫羽说话:“何故让他如此劳累?”

宫羽见景五跟自己搭话心下窃喜,仿佛在什么比赛中拔得头筹,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沈将军宝刀不老,蔺如风只能相陪至夜深,自然是气虚体乏、劳累过度。”

景五张了张口却没有言语,宫羽充满敌意地盯着他,乘胜追击:“莫非你仍不知晓他平日出府所为何事罢,我这就明白告诉你!”

“大多是富贵人家的老爷、公子,出手阔绰得很,银子少他可是瞧不上的。”宫羽边说边走近景五,声音也渐渐低沉下来,“倒不至于千人尝,百来个人却是有的。”

宫羽不敢大声编排怕蔺如风听见,故意说这些浑话刺激景五,心中生腾报复快意的同时又觉酸楚,那晚剖白心意后到底无法处之弥泰。

他们搬来已有月余,景五时常围着蔺如风打转,蔺如风也任由对方亲近,宫羽每日见着此景心中难免泛酸。他没发觉自己根本毫无道理,口中非议之人明明是蔺如风,用自己都鄙夷的言语借机讥讽景五没资格,最后刺痛的还是自己的心。

景五听他说完,神情愈发平静,开口反问:“你可是爱慕他,但他却瞧不上你?”

这是景五第一次直戳宫羽痛处,宫羽惊讶之余丝丝怒意漫上眼底。这人平日的憨傻果然是装出来的,即便他身家清白,也是刻意接近蔺如风,甚至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景五也不等他回话,接着说:“这本是寻常事,我亦倾心于他,他自然也瞧不上我。无需处处针对,因我不曾妄自肖想,故而不似你那般伤怀、那般恨。”

他说完便走了,转身前看宫羽的神色竟然含着几分怜悯。

一番话虽然佐证了宫羽的猜想,也气得他胸膛起伏不止,扬起院角叠放的大花盆想砸,又想到蔺如风刚刚睡下,终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景五今日起得早了,坐在字摊后面总是昏沉犯困,晌午时破天荒买了两碗馄饨,送给孙大娘一碗,感谢大娘前几日来家里看他。

孙大娘早年丧夫,拉扯一儿一女着实不易,往日接济景五都是用自家做的包子,舍不得使钱,此时捧着馄饨心中高兴,觉得自己慧眼挑了个好女婿,越看越觉得景五甚合心意。

“我回家想了想,还是让你俩相看一番才妥帖,我家小女虽然不似你相貌出众,但她脾气好、体贴人,娶她是你小子的福气!”

景五破费一番,自然还有其他意图,比如若他此时开口相拒,大娘总要给味美的馄饨一些颜面。

别说容貌平平,就算仙女下凡,景五也不可能动心,不好直言拒绝,只得把将来的打算告知孙大娘:“我来抚云城已两月有余,奈何遍寻不到亲人,又没有立身的本领,便打算入冬前回关外做些营生,总好过卖字。”

大娘果然急了:“你要做多大的生意非要去关外,抚云城装不下你了?再者说,你没有本钱,如何做营生?”

虽然做营生是借口,但回关外是实打实的计划,景五低着头不好直言相告又没编出合理的说辞。

大娘心绪百转,两步跑过来,使劲拍了景五后背一巴掌,声音也尖利许多:“你是不是真看上与你同住的公子了?!”

这倒是个好借口,一大早先拿此事故意气恼宫羽,此时又能用来剪短递过来的红线。

景五装作吓得瑟缩,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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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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