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五这才明白大半,诧异地看向孙大娘,同时手脚也挣扎起来。
这下蔺如风和宫羽也明白遭人骗了,宫羽抢步冲过来就要上手,孙大娘急红了眼眶,紧紧拉着景五,痛声说:“大娘我是为了你好!”
孙大娘情真意切的一句话让景五卸了力气,他生来无根漂泊,不知爹娘为何物,孙大娘几次三番帮衬他,虽有私心,但到底也是为了成全自己。
他不敢回头去瞧蔺如风,宫羽走得近些见景五不再挣扎也止步不前,愣愣看着对方被一行人带走了。
宫羽关好院门回来时,院里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那场热闹只是错觉。他不放心进了正房,只见蔺如风呆坐在案几旁。
宫羽见不得他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样,恨恨说道:“走便走了,随他娶妻生子,又碍不着我们!”
“......原来,都是骗人的,说无家可归是骗人的,说......喜欢我也是骗人的。”
宫羽被这话吓了一跳,他暗自揣测难道蔺如风和景五已经互表心意、情定余生了吗?若是如此他可不能轻易让景五离去,必须给蔺如风一个交代才行!
“我去捉他回来!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宫羽说完转身速回东厢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宝剑,剑鞘嵌着珠宝,正闪着寒芒。
这点寒芒刺了蔺如风的眼,他霎时回神奔出来拦住宫羽,好说歹说把人劝住了。
再说景五,他耷拉着头跟着往大娘家走,打定主意必须寻机会回去,他大功未成,还需仰仗蔺如风。
孙大娘夫家姓安,安家离得也不远,儿子安平加上儿媳王氏、女儿小玉,一家四口过活。
意料之外的是,一行人到了门口却敲不开家门。
“开门!萍儿?小玉?有人在吗?”安平有些纳闷,门外没有锁,媳妇儿和妹妹理应在家。
孙大娘好容易将人带回来,这会儿却堵在自家门外,只好指挥几个小子翻墙进去开门。
此时门内传来女儿小玉的哭声:“娘,别让那人进来误我清白,我......我......娘你一个人进来,我有话说与你听!”
孙大娘一头雾水侧身挤进门,听女儿满面羞红地说完也有些傻眼。
原来是流水无情、落花有意的一场误会。孙大娘很是相中景五,奈何小玉早有心上人,正是胡同口的秀才王允凡,此人是嫂子王氏的娘家堂哥,偶有往来,私下便通了心意。
不同于景五,这王允凡确实个正经读书人,虽然父母早亡家境一般,他却在富户家里做西席,也算有糊口的本事,论家事可比景五强了太多。
再说两家早已结亲,亲上加亲,自己闺女嫁过去自不会受气,算得上一门好亲。
可是孙大娘却高兴不起来,数落小玉怎么不早说,平日看着乖顺听话,没想到却是个主意比天大的。
再者,门外还有个景五等着自己呢,明目张胆上门将人抢回来,总得有个说法。
让小玉躲进房里,孙大娘将景五迎进家中,几个汉子看事已了便散了,独留孙大娘替景五拿主意。
“我知这事对不住你,没想到小玉那丫头早定了心意。”
景五简直想敲锣打鼓庆贺一番,嘴上只能假意劝慰一番:“是我没福气,令媛自然佳缘天定。”
“即便如此,你也别回那院子了,听大娘一句劝,那种人挨不得,就留在我家,我认你作干儿子,明日我便替你物色个差事,总能吃上口饱饭。”
景五却只是摇头:“大娘我知你对我好,可这抚云城并非我久留之地,再过些时日便要出关,莫再劝我了。”
孙大娘虽然真心留他,奈何景五软硬不吃,只好将人送出门,忙活了大半日,却不知为谁而忙。
小院正房东侧内室里,琴床上放着的古琴正是韩娥。
这韩娥古琴为宣和式宋琴,琴身宽且长,奇重,髹以黑漆,正面从岳山便满覆蛇腹纹直至龙龈,七根丝弦悬于其上,为北斗七星挂在高空的意象。
琴底有两处音孔,中间处较大的音孔称为龙池,靠近琴尾的称为凤沼,龙池上方篆刻隶书“韩娥”二字和十六字琴铭:峄阳孤桐,空桑高材,凤鸣秋月,鹤舞瑶台。
蔺如风端坐在琴前,沉肩曲肘,右手悠悠勾抹,左手拱起状似兰花轻缓吟猱,婉转的琴音缓缓流淌,犹如一条清澈小溪潺潺向前。
宫羽坐在自己房中生闷气,甚至不服输也想替蔺如风物色一位佳偶,思索间听见琴声,更是火上浇油。
景五一迈进院门就听到正房传出的乐声,他不擅音律,但也被曲中的哀怨困住脚步。从院里他只能影影绰绰看见弹琴人微俯的身姿,却好似已能触及对方皱起的眉心。
挑弦万里谁敢听,昂首回顾,江山无人。
蔺如风一双妙手绝不负“天下第一琴的”美誉,但细看下就发觉这双手粗糙无比,常年操琴导致甲肉相连处满是厚茧和琴弦勒出的凹槽。
景五早就接替了宫羽的活计,每日帮着蔺如风保养双手,此时听着乐曲脑海中清晰浮现这双粗糙的手是何等的灵动,述说着抚琴之人的心绪。
如歌如泣的一曲远去,空留下三个愣怔的人。最先醒神的倒是蔺如风,他抬头望向窗外,只见景五呆立在院中,也不知已回来多久。
惊喜之下,双脚已然不听使唤,心也咚咚地鼓动,蔺如风一边跑出房门,一边叹息。
世事难料,竟不知此人何时走进自己心中。
景五仍是定在原地,蔺如风掩饰不住雀跃心情,疾步走过去,停在景五面前三四步远的地方,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
亲事可是定下了?新夫人也曾相看过了?品貌怎样?......我比她如何?
咽下这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疑问,蔺如风重重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可是回来收敛行装的?”
问完又不想亲耳听到回答,加快脚步错过景五往倒座房走,“我去帮你收拾,你行李少......”
话没说完人就被单手拦住,景五稍一用力就将人揽了过来,双臂箍在蔺如风的腰上,头微垂低声说道:“琴曲曼妙,我听得忘情,腿脚都站麻了,还要劳烦你走过来。”
疾步奔过来已然用尽了所有骄傲,最后的那三四步距离是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此刻被戳中心思,蔺如风也不再慌乱,腰间紧扣的手臂已然说明了一切。
他此刻才有心情玩笑:“怎么,新媳妇不俊俏?”
“那倒不是。”
“什么?”
“可是世人无比你更俊俏的了。”
景五说完暗自叹气,刚刚蔺如风站在面前时他握拳忍下了,可是对方从身边掠过,琼脂香的味道袭来,他立马晕了头,反应过来时已将人扣在怀中,再撒手自然是来不及了。
怕是蔺如风早早就给自己下了蛊,如今侵染心神,恐已药石难医。
宫羽在房内左等右等,院中相依的二人还不分开,他耐不住故意加重脚步,走出屋外,大声质问:“你还未说明白,到底定亲没有?此事是否了结?”
景五一五一十说完,这事才算罢了。吃过晚饭,宫羽寻个空子,问蔺如风究竟看上景五何处了,他虽已没了那般心思,倒是想输个明白。
这景五,门第不高,才气凋零,只剩下一副皮囊尚可,如何独得了蔺如风青眼?
这倒是难住了蔺如风,他也不过刚刚知晓心意。思忖片刻,觉得最打动自己的却是那颗难得的纯正心地,不贪不妄,不媚俗,不凌尊。明明怅然独活与天地间,却混不在意一己得失。
蔺如风羞于吐露心声,毕竟一个多月前是他口口声声否认二人的关系,于是假意敷衍道:“你午后都瞧见了,是他主动......”
“鬼才信你胡扯,也不听听你弹的是何曲目,还攀咬别人。”
难得宫羽接连两次让蔺如风吃瘪,当时只是借机宣泄,他确实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弹了什么曲子。
蔺如风有点心虚:“究竟是何曲目?”
宫羽冷哼一声,回道:“湘妃怨。”
蔺如风:“......”
宫羽至此便常常躲出去,除了伺弄信鸽,还经常带着佩剑寻处空地习练武艺,如今有了得力人照顾蔺如风,他也要为将来大展身手谋划起来。
世人无比你更俊俏的了。
蔺如风这几日颠来倒去回味这番话,如今他二人情话说了、抱也抱了,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蔺如风暗自觉得这心意自然是定下了。
可这只是蔺如风的心思,他不好说与景五,景五就跟木头似的,竟油盐不进。
他伺候蔺如风惯了,晨起到就寝不离左右,可往日如何,今日依旧如此,全无亲昵之态。
一连数日,两个人愈发相敬如宾,蔺如风期盼中的温柔缠绵不仅全无迹象,甚至发觉景五有意避嫌,行为规规矩矩,毫无冒犯之意。
这算什么?自己于他究竟算作什么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