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立威

杨焱的命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套在了姜禾的脖子上。

第二天清晨,石頭来送饭时,脸上也带着愁容。“小哥儿,俺听说了,大当家让你十天清理东边的荒地?”他把粗陶碗放在木墩上,语气里满是担忧,“那地俺去过,硬得很,还有好多大石头,咋可能十天清完?”

姜禾沉默地啃着饼子,味同嚼蜡。饼子的粗糙剌得喉咙疼,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下去——他需要力气。吃完后,他放下碗,看着石頭,声音沙哑却清晰:“需要人手。至少八个壮劳力。还有工具,锄头、柴刀、撬棍,越多越好。”

石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姜禾这是接受了命令,并且开始提要求了。他连忙点头:“好,俺这就去跟孙管事说!”

石頭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只是脸色不太好。“孙管事说寨子里能动用的劳力不多,都派去巡防和找水了,只给了八个……八个流民。”他挠了挠头,有些底气不足,“还有些工具,都是旧的,您先凑合用。”

没过多久,石頭就带着八个汉子过来了。这些人看起来面黄肌瘦,衣服破破烂烂的,有的还光着脚,脚底沾满了泥土和血污。他们的眼神麻木,动作迟缓,看起来更像是快要饿死的流民,而非能干活的壮劳力。

“就……就这些人了。”石頭小声对姜禾说,“孙管事说,能找到这些人就不错了。”

姜禾看着这群有气无力的“帮手”,心沉到了谷底。靠这些人,别说十天,就是一个月,也未必能清理完那片荒地。可他没有抱怨,也没有退缩——抱怨无用,退缩只会让杨焱更看不起他。

他走到那群汉子面前,目光扫过他们麻木的脸,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有力:“我知道大家都很累,没吃饱。但大当家下了令,这片地必须在十天内清出来。”他顿了顿,看着他们眼中微弱的波动,继续说,“地清出来了,就能种庄稼,到时候大家都能多分一口粮,不用再饿肚子”

这话像颗石子,在汉子们麻木的眼神里溅起了点涟漪。瘦高个的汉子抬起头,看了姜禾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另一个年轻汉子攥了攥拳头,往荒地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姜禾没再多说,拿起一把柴刀,走到最密的茅草丛前,“砰”的一声砍了下去。柴刀的刃口钝了,只砍进去一半,他咬着牙,再用力一压,才把那根茅草砍断。“都跟我学,先把茅草砍倒,堆在一边,再捡石头。”他挥着柴刀,又砍倒一根茅草,动作干脆利落,“注意脚下的石头,别崴了脚。”

石頭赶紧拿起锄头跟上,“俺来刨草根!”他把锄头抡得高高的,砸在茅草根部,泥土溅了一身,也不在意。

汉子们互相看了看,也拿起工具动了起来。瘦高个用柴刀砍草,动作慢悠悠的,像是在应付差事;矮胖汉子用锄头刨土,却没什么力气,锄头砸在地上,只留下个浅印;年轻汉子倒是卖力气,蹲在地上捡石头,把捡到的石头堆在一边,堆得整整齐齐。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地面发烫。姜禾的粗布衣裳早就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单薄的脊梁。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流进眼睛里,涩得他睁不开眼,只能用袖子胡乱擦一把,继续砍草。柴刀的木柄被汗水浸得滑溜溜的,他只能攥得更紧,虎口被震得发麻,每砍一下,都觉得手臂要散架。

“小哥儿,歇会儿吧!”石頭递过来一个水囊,里面的水带着点温热,“再这么干,你身子该扛不住了。”

姜禾接过水囊,抿了一小口。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暂时压下了灼痛感,却没缓解身体的疲惫。他看了看旁边的汉子们——瘦高个已经停下了,靠在石头上喘气;矮胖汉子坐在地上,用袖子扇着风;只有年轻汉子还在捡石头,脸涨得通红,却没停下。

“大家都歇会儿,喝口水。”姜禾把水囊递给瘦高个,“别硬撑,慢慢来。”

瘦高个愣了一下,接过水囊,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又递给旁边的人。水囊在汉子们手里传了一圈,最后回到石頭手里时,已经空了大半。

“俺叫王老五。”瘦高个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这是俺兄弟王老四。”他指了指那个年轻汉子,“俺们是从北边逃过来的,家乡旱得颗粒无收,爹娘都饿死了,就剩俺俩。”

姜禾心里一沉,没说话。他想起了姜家村,想起了那些饿死的乡亲,这些汉子和他一样,都是天灾**的受害者,却要在这卧虎寨,为杀父仇人干活。

“小哥儿,你也是被掳来的吧?”王老五又问,眼神里带着点试探。

姜禾点了点头,“俺家在姜家村,被土匪烧了。”

这话一出,汉子们都沉默了。空气里只剩下风吹茅草的声音,还有远处寨子里传来的吆喝声,显得格外刺耳。

歇了没一会儿,姜禾就站起身,“接着干吧,早点清完,早点歇着。”

这次,汉子们的动作明显快了些。王老五砍草时,不再敷衍,每一刀都用了劲;王老四捡石头的速度也快了,还主动帮着把茅草堆到一起;矮胖汉子也站了起来,用锄头把草根刨得更干净。

姜禾看在眼里,心里却五味杂陈——他们都是可怜人,却要一起为仇敌开垦土地,这种荒谬的处境,让他觉得胸口发闷。

正午的日头最毒,晒得泥土都发烫。姜禾的脖子后面已经开始脱皮,一碰就疼,他只能把衣领往上拉了拉,遮住晒伤的地方。忽然,他听到“哎哟”一声,回头一看,是王老五抱着脚蹲在地上,脸上挤出痛苦的表情。

“咋了?”姜禾赶紧走过去。

“脚……脚崴了!”王老五皱着眉头,声音里带着点夸张的疼,“刚才搬石头,没站稳,扭着了,实在干不了了!”

姜禾看了看他的脚——裤腿卷着,脚踝处没什么红肿,也没破皮,哪里像崴了脚的样子。他心里明白,王老五是想偷懒。

石頭也看出来了,气得脸通红,“你少装相!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搬石头就崴脚了?”

“俺真崴了!”王老五梗着脖子,眼神却躲闪着,“小哥儿,俺真干不了了,你让俺歇会儿吧!”

其他汉子也停了下来,都看着姜禾,像是在看他怎么处理。若是姜禾软了,以后大家都会跟着偷懒;若是硬了,又怕这些汉子闹起来。

姜禾蹲下身,假装检查王老五的脚踝,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皮肤:“疼得厉害吗?能稍微动一下不?”

王老五赶紧摇头:“动不了!一动就疼!”

“那你先去旁边歇着,”姜禾站起身,指了指不远处的茅草堆,“等会儿把砍下来的茅草捆成垛,这活轻,你应该能做。”他没戳穿王老五的谎言——此时团队刚组建,硬要追究只会激起反抗,不如先顺着台阶下,“要是捆完茅草还疼,再跟俺说,俺去跟孙管事请罪,让你歇一天。”

王老五愣了一下,没想到姜禾会这么“好说话”,赶紧点头:“哎!谢谢小哥儿!俺肯定好好捆草!”

接下来的半天,王老五捆草时倒是没再偷懒,只是其他汉子依旧敷衍。姜禾没再催促,只是自己带头拼命干活,柴刀砍得虎口发麻,手掌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渗出来,把刀柄染成了暗红色。石頭看在眼里,偷偷把自己的水囊递给他:“小哥儿,别这么拼,身体要紧。”

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洒在荒地上,给枯黄的茅草和裸露的泥土镀上了一层暖光。

姜禾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脸上的汗,看向身后——原本密不透风的茅草丛,已经清出了一片空地,约莫有半亩地大;旁边的茅草堆得比人还高,石头也堆成了两座小山,都是实实在在的成果。

“今天就到这儿吧。”姜禾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说完,就觉得腿一软,差点栽倒。石頭赶紧扶住他,“小哥儿,你咋了?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就是有点晕。”姜禾摇了摇头,靠在石頭身上,才勉强站稳。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重,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肌肉,疼得他龇牙咧嘴;手掌的伤口又裂开了,布条上的血渗出来,变成了暗褐色。

汉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王老五都抬头看了他一眼。姜禾知道,对付饿怕了的人,粮食才是最好的动力。

回去的路上,石頭还在念叨王老五装病的事:“你就是太好说话了!下次他肯定还偷懒!”

姜禾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今天的隐忍只是暂时的,要想让这群散沙一样的人拧成一股绳,还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回到囚室时,天已经黑透了。姜禾倒在硬榻上,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手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睁着眼,望着屋顶的破洞,通风口透进点月光,落在地上,像块惨白的冰。

今天才是第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第十天,不知道这片荒地能不能清完,更不知道清完之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

为了那点渺茫的亲人消息,为了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想让土地重新焕发生机的执念,他必须走下去。

哪怕这条路,满是荆棘;哪怕这身体,已经快要扛不住。

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明天,还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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