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余赫奕所说,霍淮钧是一点都看不进《恶命》这部剧,他就像是被绑在铁轨上的受害者,失控的剧情火车上每一个角色乘客都是精神病院的漏网之鱼,疑似想报复社会的编剧是操控轨道的杀人凶手,余赫奕则以看到太阳再次升起的平静对被撞得四分五裂的霍淮钧熟视无睹。
又或者是压根就没看到行凶场面。
霍淮钧偶尔几次走神走到余赫奕身上时都不确定这人是不是真的在看。
他就陷在沙发里,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画面太亮时眼睛不眯画面太暗时眼睛不睁,除了一些必要的生理活动之外就跟个雕像一样。
霍淮钧一度以为余赫奕是在生气,因为他没有买余赫奕要的烟,并且没收了他的打火机,美其名曰为健康着想,实际上是不想让烟味盖住他的信息素。
余赫奕权当他放屁,瘾上来了便抓起烟往外跑问人借火,霍淮钧想拦也拦不住,说这时候外面谁会给你借的话被余赫奕一句“给我借火的人比你喝过的酒都多”给堵回去,霍淮钧气上心头讽刺“你借到算你厉害”,结果看到余赫奕直接穿着真丝睡衣出门的瞬间就后悔了。
在龙旺这个开放、混乱、放荡的地方,没人会拒绝余赫奕这种左眼写着“有钱”右眼写着“会玩”且身材姿色都很不错的人,尤其余赫奕房卡没拿手机没有且随心所欲,跟人借火借到别人房里去都不知道怎么找。
霍淮钧只好妥协叫人送一条万得利翡翠上来,以免之后余赫奕烟瘾上来跑出去跟人借烟。
但显然余赫奕也不是很需要霍淮钧补偿的样子。
他回来后的第一句话是“我认识了个人”,第二句是“他想约我晚上一起开par”,第三句是“我答应了”,第四句是“我需要伴手礼”。
霍淮钧给他竖起大拇指,语气因太过复杂只能表露其中占比最大的窝火,“你真行,你自己认识的人怎么不自己给他送礼。”
余赫奕平静指出:“你把我全副身家扔进海里了。”
霍淮钧咂舌,无言以对。
“算了,不送伴手礼也没什么。”余赫奕又坐回离开之前的位置,“就是觉得两手空空过去不太好,人家送了一整包烟给我。”
霍淮钧刻薄地揣测,“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想和你上床呢。”
哪个正经人刚认识就约开party。
余赫奕瞥见台面上的万得利翡翠,从软瘪的烟盒里挤出烟叼起,用新的打火机点燃后深吸一口,“我还没见到有谁比你还想跟我上床。”
霍淮钧下意识顶嘴,“那你是什么,知道我什么心思还跟过来,倒贴送炮啊。”
“你说你不会让我在外面挨骂。”余赫奕脖子枕在沙发的背靠包顶上,仰头吐出烟,“如果你忘了当我没说。”
霍淮钧低头,用力捏两下鼻梁。
他很久没有在别人面前吃瘪过,但余赫奕绝对深谙此道,以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傲慢让每个人都拿他无可奈何再用偶尔漫不经心的示弱让每个人心甘情愿付出。
“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不会,算命的说我这辈子是第一次投胎。”
霍淮钧以脸骂脏,心想怪不得有时候觉得余赫奕不干人事,原来是有缘由的。
“我问他我为什么会投胎当人,他说我来渡劫。”
“真的假的,你以前难道是神仙。”
“谁知道。”
“你要渡什么劫。”
余赫奕笑着呼出烟,“做人就够劫难了吧。”
这句话由别人来说霍淮钧还能黯然神伤,从余赫奕嘴里吐出来就有点说风凉话的意思了。
也不看看住的酒店一晚多少钱,也不看看穿的一件衣服抵得过人家多少天的工资,穷、苦、病、痛,人世间最折磨的四个字在他认识霍淮钰之后就被钱化解,霍淮钰狠心克扣了还有霍淮钧上赶着给花钱。
唐僧取经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耶稣升天要先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余赫奕渡劫却要拉霍淮钰和霍淮钧下地狱。
“所以你认识了什么人。”
“内地来的小朋友,比你小一点。”余赫奕向外偏头吐烟,“跟几个朋友第一次过来龙旺。”
“第一次来就住这个价位的酒店,还是有点钱。”霍淮钧拿起台面上的手机,“哪里人,做什么的。”
“不知道。”余赫奕半阖眼,“没聊这些。”
“没聊到这些还答应开par。”霍淮钧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来熟。”
“小朋友太热情,不好意思拒绝。”
霍淮钧当他吹牛,而事实也并非如此。
被余赫奕称为“小朋友”的那个人在朋友的衬托下尤为恬静,除了最开始彼此见面相互寒暄时多说了几句之外,大多数时候只在人群边缘随着音乐晃动,偶尔被拉到中间跳舞也很快就退出来,抱着易拉罐颇有一种借酒消愁的意思,就连余赫奕也拽不走他。
“失恋啊,这么不开心的样子。”
霍淮钧大剌剌坐到他旁边,挑了几罐啤酒晃了晃,没发现印象中自己喝过的重量便作罢。
“啊,不是,京哥的弟弟。”迅熙似乎是被吓到了一样仓促地把啤酒往嘴里送,“我只是更喜欢这样。”
“那你当初约我哥来参加party是想让我哥陪你吗。”
昏暗的灯光中霍淮钧依稀捕捉到他面上一瞬的心虚,迅熙别过脸,小小声道,“我只是对他有点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霍淮钧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余赫奕正懒散地晃动着跟另外两个人说着话。
“Alpha什么的。”迅熙把头拧回来,“你也是吧。”
“当然。”
迅熙敲两敲啤酒罐,“你是怎么变成Alpha的。”
“不知道,我那时候在跟……”霍淮钧顿了顿,省去对霍淮钰的称谓,“跟人打架,打着打着就变成了Alpha。”
“拼命那种?”
霍淮钧小幅度摇头,“算不上。”
他跟霍淮钰打过无数次架,而他分化的那场架严重程度压根排不上号,至于打架的理由也早随着挥出去的拳头抛在身后了,所以霍淮钧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在那时候分化。
“那变成Alpha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很难受,难受到会有种把眼前的一切都破坏干净的冲动,我当时把身边所有能砸坏的东西都砸完了,很恐怖,而且我确信如果我当时手里有刀或者枪的话我会无差别杀人或者扫射,因为那时候的理智会怂恿本能。”
“那时候你几岁?”
“十五。”
迅熙抿完一口啤酒,略微睁大眼睛,“那你也是……”
“永久型Alpha。”霍淮钧主动接上话。
按照AO标准,分化状态一旦超过十年变回Beta的几率低于3%,意味这类人将一辈子以Alpha或Omega的身份活着。
“天啊,你们家是有什么Alpha显性基因么。”迅熙小声嘀咕。
随着研究越发详尽,即使父母或祖辈是A或O亦或曾经是A或O都不会影响后代分化这一点已成社会共识,因为控制成为Alpha还是Omega的基因不管怎么遗传都只会是隐性,除非自身的激素变化导致基因显性表达,不然一辈子都是Beta。
霍淮钧想到Alpha的父亲和霍淮钰也觉得有点离谱,AO占总人类约30%的比率在他家竟然是100%,因为他母亲是Omega。
“你为什么好奇Alpha。”霍淮钧问,“虽然人少,但不是很难遇到。”
“我想知道都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Alpha。”迅熙目光从霍淮钧脸上移到余赫奕身上,“我也想当Alpha。”
霍淮钧一条手臂搭上沙发顶,有些为难道,“这我不知道能告诉你什么经验,增加激素这个方法你肯定也听过。”
虽然AO的分化机制已经清楚,但没有任何一种方式能保证百分百有效,如今最主流的也只有人为干涉激素水平这一项,但是不良反应的风险也很高。
迅熙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说跟你哥一样的话。”
霍淮钧条件反射眼皮一抽,虽然知道余赫奕介绍的时候图省事说他俩是兄弟关系让迅熙信以为真,但听到“你哥”这两个字还是会让他下意识想到霍淮钰。
“他说了什么。”
“他说做Alpha有什么好,做Alpha和做Omega都不好,不是什么好事,他觉得Alpha和Omega其实是两种不同的精神病,劝我没事别老想着生病。”迅熙的目光追随着余赫奕,“我以前也听说过十个有精神障碍的人有九个在最开始会被误诊成Alpha或者Omega这种说法,但我还是第一次从一个Alpha嘴里听到,尤其他是永久Alpha,因为我知道AO圈子都很排斥这种说法,所以我一开始还挺惊讶,这种想法其实更像是Omega会有的,Omega总会更悲观一点,但后来我想了想,离经叛道也是Alpha的特质……”
霍淮钧静静听着迅熙说话,但他们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背景乐从舒缓变为躁动,盖过窗外的狂风暴雨,迅熙那点音量就不够看了,何况霍淮钧也不甚在意他的长篇大论,隔着涌动的人影无端和余赫奕对视上。
他们的距离不过十步左右,却在吝啬的灯光与薄纱般飘动的烟雾下好似隔着一场模糊的梦,那些扭动的人跟鬼影一样扭曲,霍淮钧看余赫奕点烟也是虚晃的,仿佛是每个瞬间都是重影下的错觉,只有忽明忽暗的烟头荧荧如鬼火。
霍淮钧没感觉到余赫奕在看他,却也不认为他在发呆,虽然昏暗与距离模糊了太多东西,但余赫奕偶尔眯起眼睛绝不是因为烟抽爽了,更像是透过缥缈烟雾看到别的东西,霍淮钧见风水先生点生犀通鬼神也是这幅样子,目光是实的但不知道在望什么,又时常隔着一个人看另一个鬼。
霍淮钧伸手去挑桌上未开封的啤酒罐,余赫奕忽然视线扯动面向,霍淮钧以为余赫奕注意到自己,打算提起啤酒罐装作意外对视后的随手致意,却被一道背影捷足先登。
偏偏这时耳边还听到迅熙跟鬼一样的声音,“……你以为当了Alpha,你标记了的东西就只会一直是你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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