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天寒日短,每日晨起,叶筝不过在窗前看会儿寂静的宫庭落雪,便又是日暮。
临近年关,叶徵却仿佛没有了政务,陪着她坐在半开的海棠花窗前,半晌不说话。
殿内一直燃着那不知名的药香,叶筝烦闷得慌,又已经疲于开口,坐在风口里,虽冷,却能清醒几分。她不是没有跟他说过,她和他之间不是因为蓝辙才如此。可他不听,次数多了,她心累。
晚饭过后,细细簌簌的细雪如银丝一般飘落在地,轻软明亮,寂静无声。
叶筝今日感到尤其的燥热。
她扒开那香笼看了,却见里面干干净净,居然没有半分香灰。她扯着衣领,滚烫的手指触及皮肤,才意识到不对劲。
纤细素洁的手指攥握成拳,她捂着胸口几乎不能明白此刻这事情的概念——阿徵给她下药,阿徵居然给她下药!
身后“咣当”一声门响,应声回身,叶筝看见一袭白袍染了满身鲜血的叶徵倒在门口!
叶筝脑中嗡鸣一阵,身体不正常的燥热也无暇顾及,惊呼一声“阿徵”便扑了过去。
她扶起浑身疲软无力的太子,忽然身后的殿门又“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关上。一阵窸窣的声音,叶筝听见门外之人落了锁。
怎么回事?
她来不及思考,手上扶着的人已经艰难地喘息起来。
叶徵身上白袍被割裂了数处,划破的衣衫裂隙中殷殷地朝外冒着血珠。他手脚冰凉,神智不清,一双手死死抓着身边的人,朦胧的双眼紧紧盯着她:“简简……”
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叶筝伸手搭脉。强压着身子的不适,叶筝屏息数次,才摸出来他身子的问题——阿徵被人下药了?!他也被人下药了?!!
叶筝满脸震惊,她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的臆断,似乎是不对的。如今此刻,应是有人对她和阿徵都下了手!
紧紧扣着叶徵的肩头,她不由得疑惑,到底是谁,是谁能在东宫之中对她下药,是谁能在皇宫之中对太子下药?
思虑不及,叶徵便痛苦地攀着身畔之人的手向上够,他朦胧间看清了身边之人的样貌,喃喃喊她:“简简,简简……”
阿徵身上有伤,结合刚刚殿门被锁,叶筝大致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当下,怕是叫不来太医的了。
她拿下叶徵的手,按耐着心底难以克制的烦乱与躁动,对他说:“在这里等我,我去找药。”
东宫里应该有药,只是她离开此地时间长了,不知道是否变了方位。她朝殿门走去,用力摇了摇紧锁的殿门,想依蛮力破开。可她身上力气稀薄,哪怕是被药调动起来的杀欲相持之下,也破不开紧闭的大门。
耐心几乎被磨光,她忽然克制不知自己,赤红着眼搬起身边的椅子狠狠朝大门上砸去。那椅子撞到门扇上,哗啦啦碎成一地的木块,殿门却依旧完好无损。
赤脚站在门前的叶筝忽然冷静起来,可眼底的戾色昭示她此刻并非恢复神智。她想,不对劲,东宫的门没有这么结实,不可能打砸坏了一把椅子也没有办分反应。
有问题。
她转身,薅了一个高脚宫灯,朝海棠花窗狠狠砸过去!琉璃花窗“哗啦啦”应声破碎一地,宫灯也断折在手,可那窗棂架子,依旧如故。
她燥郁翻天的心里有什么东西一凉,眼底的阴鸷如波涛一般翻涌起来!
杀,杀了,都杀了!!!
她扬臂抬手,赤手空拳朝着那坚如磐石的窗棂狠狠砸去。一下,一下,又一下。仿佛砸过去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一块石头。她仿佛不知疼痛,只发狠忘情地狠狠砸,三拳下去,窗棂被捶出来一个托盘大小的裂口。
而她的手,血肉模糊,指骨几乎外翻。
她不停。那顽固的铁窗如同讥笑她的野兽,她恶狠狠地凝视着那破裂扭曲的铁窗,宛如一只随时要扑上去撕咬的猎豹。
扬手,她冲着那尖锐的破裂狠狠砸去——
忽然一个炽热的身体拥了过来,那股温热将她圈揽起来,“简简,不要……很疼……”
铺天盖地的热息按理来说会将她紊乱的神智侵蚀得更无法自控,可这时,叶徵身上熟悉的气息如火中被泼进去的一缕寒泉,叫她一霎时怔在了当地。她神思一瞬清明,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皮肉崩裂的手,被麻木的痛觉刹那复苏,她咬着牙“嘶”了一声。
叶徵从身后紧紧圈着她,将她朝屋内拉了拉,仿佛怕她再冲动起来不管不顾地去砸。可他自己已然自顾不暇,神智不清,只能凭借一丝本能去将她牵拽回来。
意识迷离之际,他心疼地盯着叶筝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颗砸下来,“简简,疼……”
叶筝深深呼吸,“不疼,阿徵。不疼。”
强撑着,叶徵将她拽回内殿,拉到软椅上,哆嗦着手撕扯下自己的衣服给叶筝包扎。
叶筝按住他的手,“不用了,阿徵。”
她身体恢复的快,不用包扎,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叶徵坚持。
内殿的热气比外殿更足一些,叶筝很快就坚持得非常艰难。她明显能察觉得出来,这一次的药下的剂量极大,比之前沈绵安那次要重得多。她的杀欲渐渐蒙蔽她的理智,她看着眼前蹲着的叶徵,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叫。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就能走了!杀了他就再也没有牵挂了!
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紧跟着叫嚷:他害死了蓝辙,杀了他给蓝辙报仇!
她的手,渐渐不受控制地朝前伸去,摸着身前人的脖颈,细细地摩挲着。
手下的脖颈如玉一般,温热的,修长的,有血液在皮下流动,有筋脉在急急跳动。只要她手指交错一折,这脖颈便能如嫩竹幼笋一般断折……
身前人低低喊她,“简简……”
那声音喑哑着,带着浓郁而紊乱的情丝,他感受着脖子上女子指尖传来的温度,凄迷着眼眸,渴求地望着她。“简简,不要……”
不要动他,不要刺激他,他快要撑不住了。
一把椅子,两个神智不清的人,他们被不同的**控制着,在温暖如春的寝阁里凝视出诡异的寂静。
叶徵知道,她在克制自己的杀意。
叶筝不知道,他在压抑自己的**。
一只纤细柔软的手,上位者企图以它拧断手下的脖颈,下位者奢望借着这手更进一步。
无声而良久的对峙之后,叶筝将手缓缓上移,她摸着叶徵的脸颊,叫他快走。
“快走,阿徵。离我远点。”
那药的剂量太大了,她知道,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俯身看着叶徵,心中还记挂着他的身子,“你想办法离开,去找陈澍淞,赶快要到解药。”
叶徵伸手,抓住带着寒意的那只手,他沙哑着嗓子说:“简简,他们说这是最烈的药,十二个时辰无法开解,便会内脏裂血而死。”他靠近一步,紧紧偎着她的腿,“我没有解药,他们不会给我解药的。简简,别让我走,让我最后一次留在你身边。”
这话使得叶筝勉强追回来一丝理智,她吞咽一下,趁着这会儿抓紧问:“什么药,他们给你下的什么药?!”
叶徵似乎难以启齿,但见女子焦急非常,还是别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春情药。”
又是这种东西!
叶筝又好气又好笑,她突然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给阿徵下这种药?难道是沈绵安,要逼迫阿徵屈服于她的安排?还是皇帝,要借机毁了阿徵的名声?
手上不受控制地痉挛一瞬,叶筝知道不能耽误时间了。她一边扯开缠在右手的布带,一边问:“是谁给你下的药?”
叶徵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眼中存着一汪春水,亮晶晶的盯着她。赤红的眼眶,潮红的脸,叶筝知道他此刻意识难明。
阿徵是普通人,他抵制不了这些。
她左手捏住叶徵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口,然后举起右手,用力一握,刚平息血迹的伤口便崩裂开来,鲜血一滴一滴地紧赶着从她掌心向下淌,连珠一般,落入叶徵口中。
一瞬间,叶徵的眼神清明,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给自己滴血的女子,眼中居然不是震惊不是怜惜不是感动,而是——无穷无尽的愤怒。
他猛然挥手,将叶筝的手撇开。站起身抬腿挤进在她坐着的椅子上,按着她的双肩将她挤压在小小的椅子里,“简简,你宁愿喂我血,都不愿跟我亲近吗?!”
这声音低沉,怒意十分,叫叶筝一瞬间明白,“你——你自己下药?!”
叶徵将唇凑在她轻薄的衣襟上,抹去她滴落留下的血痕,阴翳着眼眸凑到她面前,“简简,别怪我。”
他张口,咬在她的颈窝上,咬断了她那根细若悬丝的理智之弦。她眼底翻红,攥着的手指骨咔咔作响。
她艰难地推开他,“走,走——”
叶徵捉住她的手,紧紧贴在她冰凉的身子上,“简简,爱我吧。”
很早很早的时候,叶徵就知道了。
简简的身子,早就被张究药坏了,任何药在她体内都会被破坏,最终凝成一股邪火,一股冲天的杀意。
但是,他也知道,多年以来,她已经能够慢慢掌控。
只要她愿意,这股杀欲,可以转变成**。
只要,她愿意。
他给她下药,下了足量的药。
他在逼她。
这间寝阁里只有她和他,她的杀欲上来了,不杀人泄火便消不下去。可她不能杀他,他知道她不会杀他。
他逼她,将那杀欲扭转成对他的爱欲。
“简简。”他抱着她,按住她难以自制的颤抖的手。“爱我吧,爱我,也能消下去的。”
破碎的意识无尽地撕扯着她,零零碎碎的,她明白了叶徵的意图。
她的头后仰着,深深喘息着盯着那华丽的庑顶。
她不说话,只是将手抽出来,背到身后,用力扭折着身下的太师椅。
叶徵发觉,知道她的意图,他拦住她的举动,“没有用的,简简。”
他将头埋在她颈窝里,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朝着床榻走去,“简简,爱我,就不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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