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细密的吻落在身上,像无数只蚂蚁在攀爬噬咬。叶筝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头顶的床帐。她眼神渐渐迷离,眼前忽闪着滑过太多往日的画面。有阿徵,有蓝辙,有阿鸢,有阿厌。但其中更多的,是张究。

她脑中不断地浮现出那一碗碗棕褐色的汤药,那个她捶打过无数次的牢笼,那一次次如肠溶血枯的疼痛。

叶徵按着她的双手,咬着她的衣襟向两边轻扯,身下女子乖顺的反应使得他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咬开一边,露出她雪白的肩头,叶徵暗沉着眼眸俯下身去衔另一边的衣襟。

忽然间,身下的人毫无征兆地抬膝顶胯。叶徵只觉得身上猛然一痛,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定睛看时,叶筝已经单膝压在他胸膛上,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咽喉!

她的手很紧,很用力,仿佛手上攥着的不是一个人的脖颈,而是一把无关紧要的烂泥。

叶徵很快就喘不上气来,他皱着脸不死心地盯着叶筝的眼睛,朝她伸手,艰难地开口喊她:“简简——”

此刻,叶筝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她已经被磅礴的杀意冲昏了头,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阻拦她,不让她走,囚困着她。那她自然不能任由他拿捏。她要杀了他,她应该杀了他!

她淡漠地扬眉,任凭心中的杀意捆绑自己的理智,手上一点点加大力度,玩味地看着男子的脸一点点涨红。

叶徵知道她失守了,她此刻被杀欲控制着,根本分不清眼前人是谁,听不进任何话。

他心里有一个恶劣的念头,反正简简和他已经这样了,倘若今日死在简简手上,那是不是,至少简简会永生永世记着他?

他心中似乎获得一点慰藉,他的手抚上叶筝轻蔑的脸,喃喃开口:“简简,记得我……”

女子的眉头忽然倒折,叶徵只觉得被钳制的咽喉一松,忽然灌进来一缕新鲜的空气。他迫不及待地深深呼吸,抬眸,却见大颗大颗的滚烫的泪珠忽然砸落在他脸上。

钳制着他脖颈的手松开了,下一秒,只听得床榻“咔啦”一声,整张床呼啦啦碎裂倒地!

二人摔掉在地,叶筝手中,还攥着一根床边的扶手。

叶徵心底猛然冰凉一片。

他知道,简简她,恢复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这药下得太猛,使得叶筝的杀意唤醒了她这几日被药压制着的力量。她的理智与杀意激烈交织缠斗,手上用力,便震碎了整张床榻。

她起身,抹掉眼眶里的泪水,转身朝外走去。

她走得决绝,连看叶徵一眼也不看。

叶徵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朝她追去。

追到殿门,只见她双手掰着硬木门扇,狠力一扯,那坚固如铁的殿门便被她硬生生掰扯破碎!

“简简!”叶徵知道这门有多坚固,更知道她这般蛮力相抗会给她带去多大的伤害。他扑过去,却来不及抓住她朝外走的衣角。

殿外大雪漫天,地上积雪三尺。

她穿着单薄的夏衣,赤着脚,一步步朝外走。

叶徵猛扑过去,从后面抱她入怀跪倒在地,颤抖着身子紧紧箍住她:“不要,不要简简……”

“我错了,我错了……”

叶筝充耳不闻,奋力挣扎着。

叶徵死命箍着她,从衣襟里摸出来一颗解药,哆嗦着手摸到她的唇,将那药塞到她嘴里。

“简简,别这样,别这样——”

他赌的对,她不会杀他。

可她会不顾一切地向外走,杀掉所有人。

可那样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他赌得起她对他的心软,赌不起她对自己的狠心。

他只能绝望地放弃。

怀里的女子的颤栗渐渐平息,死一般的诡静充盈在他们之间。几个呼吸之后,女子悄然阖眼,昏死过去。叶徵埋头在她耳边,细碎的泪花渐渐在雪地里烫出零散的孔隙。

叶筝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日,她醒来时,浑身散了架一般的难受。抬起手,入目是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如粽子一般的粗肿。

叶徵见她醒了,沉默着为她整理一切。侍奉洗漱,伺候穿衣,陪坐吃饭,换药按揉。他像是做错了事情前来讨饶的孩子,一直黏在她身边,却又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闹出那样一档子事,叶筝其实很心累。她渐渐的似乎明白了阿徵的执着,也许就跟当初她扒着墙角偷看张臻的幸福是一样的。她当初懵懂地苦痛着,如今阿徵,似乎在清醒地难过着。

闭上眼,她心内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很失望,很心寒,可是她到底,还是做不到狠心对待阿徵。

阿徵是她惨淡人生中第一缕光,是她这一生触碰到的第一点爱。哪怕是当下阿徵要她立刻死,她也很难说服自己去反抗。

她伸手欲按按发紧的额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地轻轻抚上了她的头。那只手轻柔地按摩着,缓缓为她纾解不适的感觉。

垂下手腕,叶筝忽然开口,“蓝辙没死,是吧。”

揉按的手一顿,身后的男子低低开口,“是。”

叶筝又问:“敬岚卿呢?”

叶徵低垂眉眼,“他们都在天牢里,明日问斩。”

轻舒一口气,叶筝出神地凝望着地毯上的花样。寝殿里一切已经恢复正常,地龙烧得暖而不燥,半开着的窗子适时地引入些清凉的风,让人更感舒坦。午后昏黄的夕晖透过海棠花窗洒落地上,映照出稀疏的花枝,如一副昏暗的花鸟画。

叶筝的目光缓缓挪到那错落花影上,许久之后,略带疲惫的清和声音缓缓响起,“他是被人算计了,是吗?”

叶徵的手复又揉按起来,“是,但是敬岚卿在他府上被抓,人证物证俱在,他不好辩驳。”顿一顿,他又说:“但是简简,算计他的人,也只是奉命行事。当初你们回京途中遭遇袭击,亦是一样的道理。他是稳定边境的有功之臣,倘若没有父皇的授意,那些人再忌惮再恨,也不敢贸然动手。所以,此遭,不是哪个人要他的命,是那个人要他死。”

他这话的意思她明白,他是在告诉她,他救不了他。

微微闭眸,她想起之前被她顺手塞进衣襟里的金牒令:“一枚金牒令,能免一次罪,是吧?”

绕到她身侧,叶徵蹲在她旁边,试探着去握她的手。看到女子没有立刻挣脱,他才安心开口,“简简,这件事你不要参与。”

叶筝侧身看他,“我有一枚金牒令,你应该见到了。”

叶徵沉默,是的,他见到了。婢女为她更衣的时候便发现了那枚金牒令,交给他,他已经收起来了。

“你拿着它,也许能为蓝辙他们赌一赌。皇帝再多变,也要顾及着当政时的信诺与威严。”

叶徵缓缓垂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叶筝想再多说一句,却也明白此事的难办,周回多次,终是转身叹了口气。

人心无常,更何况是那个狗皇帝。

晚饭时分,宋谦送饭进来,言及阿厌。

他说阿厌这几日天天来求见,从大早上等,一等就是一整天。一开始罗慕先生会来将他叫走,但是后来不知为何,罗慕先生也再没了踪迹。

叶筝大概能猜得到阿厌的担心,她握着手中的筷子,向宋谦吩咐:“你去跟阿厌说,晚些时候我去见他。”

宋谦偏头偷偷瞄了同坐在一旁的太子,没敢接话。

太子轻描淡写地放下筷子,低低斥责:“简简的话你如今也敢不听了吗?”

宋谦忙道不敢,领了命急匆匆离去。

他一走,太子便往叶筝碗里夹了些菜蔬:“别着急,阿厌如今已经恢复了安国公世子的身份,旁的人不敢拿他怎么办。明日我陪你去一趟安国公府,放心。”

放下素洁的牙箸,叶筝偏头看向宋谦离去的方向。

那里雪已渐消,只残余满地的凄寒。

一声嘶鸣自西殿直直响起,呼啦啦一阵羽翅翻飞的声音,什么鸟儿在如今枯寒的冬夜里渐飞渐远。殿门外一只无色的羽毛映着夕日的橘红,缓缓飘落在地。有小宫女见着了,迅速碎步而来,将其拾起。

于是那干净无暇的宫庭之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洁净。

叶徵有没有将金牒令呈交皇帝,叶筝不得而知。只是翌日他陪她前去安国公府时,在马车上,她听到了太多这些日子被封闭的消息。

人传,明光将军平国公世子蓝辙,因一个女子跌入高位者俯视的纷争,最终沦为强权倾轧下的可怜亡魂。那个蓝世子初回京时带回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东宫内的那位松姑娘。世子与太子因此生了嫌隙,二人暗地里龙争虎斗,最终以蓝世子通敌而结束。

蓝世子到底有没有通敌,平国公府里逮捕的那个女子到底是不是长冰军敬岚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要他死。

于是人们惊叹,原来太子殿下一直以来光风霁月不近女色专心朝政是这个缘由,不是他不爱红妆,只是他爱的红妆不在京内。如今他的心上人归来,哪怕是枉杀忠良,他也要将其夺回来。

这等君夺臣妻的行径,实在比话本里还要精彩。人们口口相传,太子的形象与口碑,一落千丈。

静坐在马车中的叶筝心中忽然烦躁起来,刚刚那些安抚阿厌的话语忽然成了笑话。马车外一字一句的讥讽与议论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她心上,让她不得不开口去问叶徵:“金牒令你给皇帝看了吗?”

坐在她身旁,叶徵不可能没察觉到她的躁动。但是这话他无法回答。

他不能欺骗简简,更无法直接将蓝辙已死的消息直接告诉她——如果她知道了,那她怕是要当即跳下马车奔赴刑场。

“阿徵?”

她一再开口逼问,他只能回答:“敬岚卿已经遣返回冰境了。”

“蓝辙呢?”

叶徵不开口。

她扣着马车坐凳的手越发用力,咔嚓一声,一小块木屑自她指尖刮落。

“简简——”

他刚开口,就听得缓缓走动的马车外忽然一瞬喧哗,街上的人群沸腾着,高声呼喊:“蓝世子被斩首了!”

“午时三刻已到,铡刀落地,蓝世子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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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白鹤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