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狱墙低语

东厂狱的门厚重得像块千年寒铁,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在甬道里反复回荡,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呻吟。沈清辞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狱卒架着胳膊往前拖,粗糙的囚服蹭过冰冷潮湿的青石板,磨得手肘生疼。他没挣扎,只是垂着眼,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被廊柱切割得支离破碎,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

“到了。”狱卒猛地将他往前一推,沈清辞踉跄着撞在牢门上,铁链从手腕上“哗啦”卸下,留下两道深可见骨的红痕,渗着细密的血珠。牢门“哐当”一声关上,沉重的铁锁落锁时,震得他耳膜发疼。

“好好待着,三日后上路,也算给你个痛快。”狱卒的声音裹着嘲讽,混着甬道里的霉味飘进来,“别想着有人会来救你,连萧公公都自身难保,谁还管你这个‘通敌犯’的死活?”

脚步声渐渐远去,牢房里只剩下沈清辞一个人。他扶着冰冷的牢门,慢慢滑坐在地,后背贴上墙壁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衣料钻进骨髓——这墙壁像是常年泡在冰水里,连带着空气都冷得发僵。他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红痕,指尖轻轻碰了碰,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可这点疼,比起心里的可惜,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可惜还没把国舅府密室的线索告诉萧彻。今早从翰林院老档夫那里问来消息时,他还在心里盘算,今晚就去静尘轩找萧彻——哪怕会被萧彻调侃“清流也懂深夜私会”,他也要把“国舅府密室藏盐铁账册”的事说清楚。老档夫说,十年前萧凛案爆发前,萧尚书每月都会去国舅府“对账”,每次回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一堆账册唉声叹气,有次还不小心说了句“盐铁出了大问题”。沈清辞几乎能肯定,萧凛当年就是发现了国舅爷走私盐铁的秘密,才被诬陷通敌的。

他还可惜没帮萧彻找到更多翻案证据。上次查盐运案时,他们明明离真相那么近——找到的老镖师是唯一知道盐铁运输路线的人,可偏偏被国舅爷的人抢先一步灭口,只留下半块刻着“盐铁”二字的令牌。沈清辞把那令牌藏在书柜暗格里时,还想着等风声过了,再和萧彻一起去查老镖师的老家,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可现在,他成了阶下囚,那半块令牌怕是要永远埋在暗格里了。

最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对萧彻说,他早就不觉得萧彻是“祸乱朝纲的奸宦”了。

记忆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滚出来。第一次在翰林院见萧彻时,他以为对方会像传闻中那样,用强权压人——毕竟他刚在殿试上直言“宦官干政”,换做任何一个权宦,怕是早就找机会报复了。可萧彻只是拿着“萧凛案”的残档,淡淡地问他“你觉得萧凛是忠臣还是奸臣”,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他读不懂的复杂。

后来查盐运案,他们在静尘轩待了三个通宵。萧彻总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密报,眉头紧锁,可每次沈清辞整理完账本抬头时,都会看到桌上多了一块桂花糕——是他随口提过一句“江南的桂花糕最是香甜”,没想到萧彻竟记在了心里。有天深夜,他累得趴在案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帮他盖了件外衣,那外衣上带着淡淡的墨香,和萧彻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还有上次被国舅爷的人追杀,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萧彻却像从天而降一样,挡在他面前。那天萧彻的左臂被刀划开,鲜血浸透了衣料,露出里面那道长长的旧疤——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肘部,像是一条狰狞的蜈蚣。沈清辞想帮他包扎,萧彻却只是皱了皱眉,说“不碍事”,语气轻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沈清辞分明看到,他转身时,指尖微微发颤。

那些细碎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沈清辞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笑。他从怀里摸出贴身藏着的小字条——那是今早缝在袖口的,上面写着“国舅府密室,藏盐铁账册”。纸条被汗水浸得有些皱,边缘的针脚也松了,可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借着从小窗透进来的微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行字,像是在握着一点微弱的光。

他不知道萧彻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可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萧彻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甬道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却很有节奏,每一步都踩在沈清辞的心尖上。他猛地抬头,看向牢门的方向——昏暗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走来,黑色的东厂提督服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腰间的绣春刀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是萧彻。

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加快,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因为久坐发麻的双腿,踉跄了一下。萧彻已经走到了牢门外,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正透过铁栏,静静地看着他。

萧彻的脸色比平时更白,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显然是刚从宫里赶过来,连口气都没喘。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愤怒,有担忧,还有一丝沈清辞从未见过的慌乱——像是怕晚来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萧公公。”沈清辞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牢里的霉味呛到了。他想笑,却发现嘴角有些发僵,只能勉强牵起一个难看的弧度。

萧彻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打开了牢门。铁锁“咔哒”一声弹开,他推开门走进来,蹲下身,伸出手,像是想碰沈清辞的脸,可指尖在半空中停了很久,最后只是轻轻帮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领。

“委屈你了。”萧彻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沈清辞的心上,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沈清辞摇摇头,想说“不委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只是……没能帮你找到更多证据,还……还让你担心了。”

“证据的事不重要。”萧彻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沈清辞眼角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我会救你出去,三日后,你不会死。”

“国舅爷那边……”沈清辞话没说完,就被萧彻打断了。萧彻握住他的手,掌心冰凉,却很有力,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国舅爷的事,我会处理。”萧彻的眼神很坚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待在这里,别胡思乱想,更别……伤害自己。”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让影卫去查伪造信件的人了,那个模仿你字迹的人,还有翰林院的小吏,很快就能找到。只要找到他们,就能证明你的清白。另外,我也派人去边境了,找当年我父亲的旧部——他们在边境驻守了十几年,知道你从未与蛮族有过接触,他们的证词,能洗清你的‘通敌’罪名。”

沈清辞看着萧彻,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知道,萧彻为了救他,肯定要放弃之前的计划。萧彻原本打算等盐运案的后续证据集齐,再一举扳倒国舅爷,可现在,为了他这个“罪臣”,萧彻不得不提前和太后、国舅爷正面冲突。国舅爷势力庞大,太后又偏袒他,萧彻这么做,无疑是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萧公公,你别为了我,把自己搭进去。”沈清辞轻轻碰了碰萧彻的袖口,指尖能感受到布料下那道旧疤的轮廓,“国舅爷势力庞大,太后又偏袒他,你……”

“我说了,我会救你。”萧彻打断他的话,握他的手更紧了,“沈清辞,我萧彻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信过任何人,也从来没为任何人放弃过计划。我入宫十年,步步为营,就是为了给我萧家满门报仇,为我父亲翻案。我以为,等报了仇,我就可以死了——反正这世上,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揪心的孤独。沈清辞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平时总是带着锐利和冷漠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温柔,像是深夜里的星星,照亮了他身处的黑暗。

“可你不一样。”萧彻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复仇之外,还有值得活下去的理由的人。”

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静静地看着萧彻,看着这个身处黑暗却心向光明的人,看着这个愿意为他放弃一切的人。

就在这时,牢门外传来影卫急促的脚步声:“公公,宫里来人了,说太后请您即刻去慈宁宫。”

萧彻的眉头瞬间皱紧,他松开沈清辞的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他看了沈清辞一眼,眼神里满是不舍,却还是硬声道:“我去去就回。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走到牢门口,又回头看了沈清辞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沈清辞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牢门外,掌心还留着他的温度,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笑。

牢里的霉味依旧刺鼻,墙壁依旧冰冷,可沈清辞的心里,却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他知道,萧彻一定会救他。他等着,等萧彻回来,等真相大白,等他们一起去江南,看那里的桂花盛开。

他重新将小字条缝回袖口,贴身藏好。然后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盘算——等出去了,他要和萧彻一起去国舅府的密室,找到盐铁账册;要和萧彻一起去边境,找到萧凛的旧部;要和萧彻一起,把国舅爷的罪行公之于众,还萧凛一个清白,还朝堂一个公道。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小窗里透进来的微光也越来越暗。可沈清辞的心里,却越来越亮。他知道,黑暗总会过去,光明总会到来。而他,会和萧彻一起,等到那一天。

现在发现那个题目好难取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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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狱墙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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