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因震惊而失语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每日倒掉的,哪里是什么污水?那分明是你们花真金白银买来的宝贝,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银子……”钱通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看向苏阳手中那个小纸包的眼神,瞬间从轻蔑,变成了饿狼看到羔羊般的**裸的贪婪。
没等商人们从巨大的震惊中完全反应过来,苏月便从容地走上前来。她让人抬来一块涂了黑漆的光滑木板,递给苏阳一截炭笔。一场直接关系到所有人钱袋子的现场教学,开始了。
“我们来算一笔账。”苏月的声音清脆而冷静,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商人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苏阳,”她示意弟弟,“就以钱老板的‘凤血红’为例。其主要染料为苏木,市价几何?”
钱通下意识地回答:“上品苏木,每石……五十两白银。”
苏阳立刻在木板上写下“苏木:50两/石”。
“根据刚才废水的颜色对比,”苏月继续道,“我们的新方法,保守估计,能节省至少六成的染料。钱老板,我没说错吧?”
钱通看着那两樽对比鲜明的废水,艰难地点了点头。事实上,他觉得六成都是苏月说少了。
苏阳在木板上飞快地计算着:“六成,即每石染料可节省三十两。钱老板的染坊,每日消耗苏木约半石,单这一项,每日便可节省十五两白银。一月便是四百五十两,一年,便是五千四百两白银!”
“轰!”
当“五千四百两”这个巨大的数字被重重写在木板上时,所有商人的脑子里都像炸开了一颗惊雷。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眼睛都红了。五千四百两!这几乎是他们中等规模染坊一整年的纯利!而这,仅仅是节省“一种”染料所带来的利润!他们的染坊,可不止用一种染料啊!
苏月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这还只是成本的节省。用了‘锁色粉’,绸缎的品质提升,颜色更佳,卖价是否可以更高?这又是多少利润?各位都是生意上的行家,这笔账,想必比我算得更清楚。”
整个偏厅,只剩下商人们粗重的喘息声。之前的敌意、傲慢、团结,在**裸的巨大利益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气氛已经完全被苏家牢牢掌控。
一直沉默的苏建国,知道火候到了。他清了清嗓子,一股属于州牧的威严油然而生。他站起身,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正式提出了他的“合作方案”。
“诸位,”他沉声道,“技术,你们已经看到了。现在,本官代表州牧府,向大家提出一个新政。”
“第一,州牧府将即刻成立‘云州纺织印染技术所’,由犬子苏阳负责。向全州所有合法登记的染坊,有偿传授固色新技术,并向合作的染坊,提供标准化的‘锁色粉’。”
商人们的眼睛更亮了。
“第二,”苏建国话锋一转,“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获得这项能让你们利润翻倍的技术,必须与州牧府签订一份协议。协议规定,你们需要根据各自染坊的规模,缴纳一笔‘技术转让与环保设施建设费’。这笔钱,将全部用于南城排污系统的修建,以及技术所的后续研发。”
“并且,协议最重要的条款是:所有签约染坊,必须无条件地将所有生产废水,经过你们自家工坊的初级沉淀过滤后,接入我们正在建设的‘南城统一排污管道’。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第三,奖惩分明。对于第一批积极响应、配合改造的染坊,州牧府将在明年的商税上,给予一成的减免作为奖励。而对于那些拒绝合作,或是在签约后,仍被发现有私自偷排污水行为的,州牧府将立刻吊销其经营许可,查封工坊,并处以相当于其一年盈利的巨额罚款!”
这不再是要挟,而是一场**裸的阳谋。州牧府给出的,是能让他们一夜暴富的巨大诱惑;而他们需要付出的,仅仅是配合一项对自己、对城市、对工人都大有裨益的民生工程,并付出一笔相比未来收益而言,简直是九牛一毛的建设费。
一直想看好戏的陈别驾,脸色已经从惊愕变成了铁青,此刻更是如同猪肝一般。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比如“州府与民争利”、“此乃酷政”之类的话,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从置喙。
“大人!”
钱通第一个“噗通”一声站了起来,由于起得太猛,差点带翻了椅子。他对着苏建国深深一揖,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大人!下官……不,草民钱通,有眼不识泰山!您这哪里是新政,这分明是给我们云州的商贾,送来了一位活财神啊!”
他拍着胸脯,唾沫横飞地表着忠心:“我们钱氏染坊,第一个拥护州牧大人的英明决定!那什么……环保设施建设费,我们出双倍!只求……只求能让我们第一批学到这锁色的法子!”
“我们张氏染坊也愿意!求大人恩准!”
“刘氏染坊愿为大人马首是瞻!”
其余的染坊主们如梦初醒,生怕落后一步,那白花花的银子就飞进了别人的口袋。他们一拥而上,将苏建国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表达着自己的忠心与期盼。
陈别驾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他苦心经营、煽动起来的巨大矛盾,竟被对方用一场演示和一堂算术课,轻而易举地化解于无形。更可恨的是,自己最大的盟友,转眼间就变成了对方最忠实的拥趸和钱袋子。他再也待不下去,猛地一甩袖子,在一片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狼狈地拂袖而去。
苏建国看着这群前倨后恭的商人,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南城改造工程最大的资金和政治阻力,烟消云散了。
然而,苏月却并没有显得特别高兴。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南城那片巨大的工地,对身旁的父亲轻声说:
“爸,排污的管道解决了。但是,我今天在染坊还发现了一个被我们忽略的、更致命的问题。”
苏建国一愣:“什么问题?”
苏月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沉重与忧虑。
“染坊的工人们,几乎人人都有呼吸道和皮肤的疾病。我问过母亲,她说那是因为染坊常年封闭,通风不畅,空气中充满了有毒的染料粉尘和化学蒸汽。我们建好了排污管,只能救一条河。”
她转过头,看着父亲,眼神无比认真。
“但要救活那些在工坊里做工的、成千上万的人,我们还需要为他们设计一个全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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