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晚玉声音娇脆,“怎么一个人在这伤心落泪?可是那蒋家……哦,不对,现在该叫前姐夫了,可是他又给你气受了?”
她掩口轻笑,腕间金镯碰撞,“要我说啊大姐,你也别太死心眼了。这女人啊,就得想开点。你看我。”
她炫耀般地抚了抚颈间的宝石璎珞,“何须看人脸色?自有贵人疼惜,这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哪样不是最好的?”
董玉淑脸色一白,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董晚玉又将目光转向馥姑洗,神色轻蔑:“这位是?面生得很。大姐如今交往的人,倒是越发……清雅了。”
馥姑洗并未因董晚玉的炫耀而动容,也未因她的轻蔑而恼怒。
馥姑洗的态度,反而让董晚玉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二妹慎言。”
董玉淑终于鼓起勇气,挡在馥姑洗身前,声音虽弱,却带着一丝维护之意,“这位是馥家妹妹,并非你可以随意轻慢之人。”
“馥家?”
董晚玉挑眉,随即恍然,眼中的轻蔑更甚,“哦,那个馥家啊……”
她拖长了语调,未尽之语,满是幸灾乐祸。
她似乎觉得与她们多说无益,懒懒地放下帘子,吩咐车夫:“走吧,别误了与陈夫人赏菊的时辰。”
华丽的马车在一阵香风与铃声中迤逦而去。
董玉淑羞愧地看向馥姑洗:“馥妹妹,对不住,我二妹她自幼被宠坏了,言语无状……”
“无妨。”
馥姑洗淡淡道,“夏虫不可语冰。”
她见识过真正的权势与富贵,也经历过最彻底的贫寒,董晚玉这等浅薄的炫耀,在她眼中如同戏台上的丑角,徒增笑耳。
但董晚玉的出现,让馥姑洗得知她背后那位“贵人”事到如今依然稳如泰山,并且能让她在家族困境中维持如此奢靡的生活。
那位“贵人”在太子党中,地位恐怕不低。
两人又站了片刻,董玉淑便告辞离去了。
馥姑洗独自站在桥头,心中思绪纷繁。
董家的倾颓,董晚玉的招摇,梁家的内斗,太子党的步步紧逼。
“看来,这江南的朱门绣户之内,亦是风波不止。”
温和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轻微的感慨。
馥姑洗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谢霭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望着董晚玉马车离去的方向。
他今日换了一身墨绿色暗纹直缀,更衬得面容清雅,气质卓然。
“让公子见笑了。”馥姑洗道。
“非是见笑,是见心。”
谢霭转头看她,目光清澈而深邃,“荣华富贵,如露如电,锦绣堆砌,难掩内里枯槁。倒是那身处逆境,犹能保有风骨、思索前路之人,更令人心生敬佩。”
他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馥姑洗侧目,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神坦诚专注,带着几分欣赏。
“公子过誉。”她移开了目光。
谢霭也不在意,笑了笑,转而道:“方才那车驾,若是在下没有看错,其规制似乎有所逾制。尤其是那马颈下的金铃和车盖上的珠璎,非寻常商贾乃至普通官员家眷可用。”
谢霭的观察力果然细致入微,连这等细节都注意到了。
这无疑进一步佐证了董晚玉背后那位“贵人”权势之盛,甚至可能到了僭越的地步。
“江南富庶,或许风气如此。”馥姑洗含糊道。
谢霭从善如流,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望着远处的层云,轻声道:“风雨欲来,朱门绣户,亦非安稳之地。姑娘还需多加小心。”
他的关心如同一位真正的君子,发乎情,止乎礼。
他并未久留,留下这句提醒后,便如同前几次一样,翩然告辞。
馥姑洗看着他消失在竹影深处的背影,她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董晚玉车驾留下的浓郁香粉气。
山雨,的确快要来了。
她转身,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无论有多少变数,她的目标,从未改变。
梁孟春要举办宴席的消息,迅速引起了各方注意。
名义上,是为了答谢各方在梁家遭逢水患之际给予的关切与支持。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位铁腕女当家是想借此机会,稳定人心,展示梁家虽遇风浪却并未沉没的实力,更是为了在钦差抵达前,尽可能地凝聚盟友,或至少,摸清对手的底牌。
请柬自然也送到了处境多变的董家。
令人意外的是,董玉淑竟主动找到了馥姑洗暂居的客栈。
“馥妹妹。”
董玉淑的神色比前几日镇定了许多,“梁家姐姐设宴,给了我董家帖子。父亲他如今心思不在此处,二妹又……”
她顿了顿,跳过董晚玉,“我想着与其让旁人看轻我董家无人,不如我代父前往。只是我一人难免势单力薄,不知妹妹可愿陪我同去?”
她的请求有些突然,但眼神却恳切。
馥姑洗沉吟了一会,便应允了。
这是一个能让她得知各方势力的绝佳机会。
梁孟春的宴席,设在梁家一座未被水患波及的临湖别业。
别业内外灯火长明,宴席上用尽奢华,就为了驱散那场灾难,向江南各界宣示梁家依然屹立。
如若是细心之人,定能察觉,宴席的规格虽竭力维持往昔体面,但如器皿的成色、菜肴的珍稀程度,较之鼎盛时期的梁家,终究是流露出了几分力不从心。
董玉淑与馥姑洗一同到来时,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董玉淑一身革色暗花绫缎长裙,淡雅得体。
而她身旁的馥姑洗,则是一身再简单不过的荔枝色襦裙,未施粉黛,通身上下唯有一支素银簪子点缀。
那份气质,与满堂珠光宝气格格不入,反而令人无法忽视。
“董大小姐来了。”
“她身边那位小姐是?瞧着面生,气度倒是不凡。”
“是哪家的闺秀?从前未曾见过。”
窃窃私语声在她们踏入花厅时响起。
几位与董家相熟的夫人已笑着迎上来与董玉淑寒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在馥姑洗身上。
“玉淑,这位是……?”一位夫人好奇地问道。
董玉淑正欲开口介绍,一道声音已先一步传来:“这位是馥家妹妹,馥姑洗。自幼离乡,近日才回江南小住,玉淑妹妹邀她来散散心。”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梁孟春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牡丹纹的织金锦裙,妆容精致。
她目光落在馥姑洗身上,那眼神含着冷意。
但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滴水不漏地为馥姑洗遮掩了身份,只以“馥家妹妹”、“自幼离乡”含糊带过。
众人见梁孟春亲自出面介绍,虽然心中仍有疑惑,却也不好过多追问。
毕竟,江南馥姓家族不止一家,或许真是哪户久无往来的人家。
馥姑洗对梁孟春点了点头,算是谢过她解围:“梁小姐,叨扰了。”
“馥妹妹客气了,既来了,便是客。”
她目光在馥姑洗脸上停留一瞬,仿佛在确认什么,随即转向董玉淑,语气稍作缓和,“玉淑妹妹,招待不周,还请自便。”
说完,便转身去招呼其他更重要的宾客了。
她这般态度,更坐实了馥姑洗只是无关紧要的客人,众人的兴趣便也淡了下去。
唯有董玉淑,有些担忧地看了馥姑洗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这才稍稍安心。
宴至中途,气氛正酣。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位身着松茶色暗银竹纹直缀的公子,在管事恭敬的引领下,缓步而入。
他的一举一动皆令人如沐春风。
来人正是谢霭。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原本喧闹的宴席上竟安静了几分,不少人都停下了交谈,纷纷向他颔首致意,神色间带着明显的敬重,甚至可以说是忌惮。
“谢公子到了!”
“真没想到谢公子也赏光前来……”
“快请上座!”
梁孟春也立刻迎了上去,语气颇为客气:“谢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入席。”
谢霭微笑着与梁孟春见礼,目光温润地扫过在场众人。
最后,落在了站在董玉淑身旁的馥姑洗身上。
他眼中的讶异很明显,但随即又化为清浅的笑意,对着她的方向微微颔首。
这时,方才那位询问馥姑洗身份的夫人,似乎为了在谢霭面前显示消息灵通,低声向身旁人介绍道。
“那位便是京中谢清源谢御史的公子,谢霭谢探花。弱冠之年便入了翰林院,学识渊博,品性高洁,是京里清流一脉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声望极高呢!听闻他此次来江南,是探望亲戚故旧,游历山水……”
“原来是谢御史的公子!难怪气度如此不凡!”
“谢家满门清誉,铁骨铮铮,令人敬佩啊……”
“他此番来江南,恐怕不止是游历那么简单吧?如今这局势……”
有人意味深长地低语,却被同伴以眼神制止。
众人的议论声虽低,却都传入了馥姑洗耳中。
谢清源的“铁骨御史”之名,她自然是听过的,那是朝中少数不依附任何皇子、敢于直谏的硬骨头。
没想到,谢霭竟是他的儿子,而且还是名满京华的探花郎,翰林院清贵。
这样的身份,难怪江南这些地头蛇也要敬让他三分。
他明面上是探亲访友,暗地里恐怕也是来查这次天灾的。
[加油]男主马上到!修罗场……[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山雨欲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