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休会意:“先生是指董晚玉?”
馥姑洗点头:“董晚玉交际复杂,又与某些权贵过从甚密,手中或留有蛛丝马迹。我可用‘云先生’之身份,入董府一探。”
褚休沉吟:“我亦需亲往董府。”
“一则,钦差查案,询问江南世家乃分内之事,可掩人耳目。二则,需亲自勘察董家态度,尤其是董老爷对此事知情与否。你我明暗并行,更为稳妥。”
馥姑洗赞同:“如此,便同往董府。”
当日巳时,钦差褚休的仪仗抵达董府。
董老爷诚惶诚恐,率众亲迎。
褚休以了解江南世家对水患之见、询问产业受损情况为由,与董老爷及几位族老叙话。
与此同时,一位身着气质儒雅的女先生,持名帖拜会了居于后院的董家大小姐董玉淑。
董玉淑于自己清雅的小院中接待了这位“故友介绍的学者”。
她经历婚变,眉宇间添了几分坚韧与沉静,见云先生谈吐不俗,气质高华,倒也心生敬重。
“云先生请用茶。”董玉淑亲手奉上香茗,“先生游历四方,见识广博,能得先生来访,是玉淑荣幸。”
“董小姐客气。”云先生接过茶盏,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江南风物人情,继而谈及此次水患。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院传来消息,褚休大人欲更广泛听取意见,请府中诸位小姐公子亦往正厅一叙。
董玉淑作为嫡长女,自然需前往。
就在董玉淑起身,准备离去整理仪容的间隙,她脚步停留,似乎有所迟疑。
她转身看向仍在悠然品茶的云先生,双手在袖中绞紧,面上露出挣扎。
馥姑洗抬眸,平静地看着她。
董玉淑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快步走入内室,片刻后复出,手中已多了一封陈旧的残页。
她走回云先生面前,并未立即交出,而是低声道:“云先生,此物乃玉淑前日整理旧物时,于舍妹晚玉昔日所居之室的妆奁夹层中偶然发现。”
她语速缓慢,想来是很犹豫,“晚玉她如今境况特殊,此物来历不明,玉淑本不欲多事,恐生枝节……”
她停顿下来,思索一刻。
交出此物,可能牵连甚广,甚至为董家引来祸端。
若不交……想起水患中流离失所的百姓,她又觉心中难安。
馥姑洗并未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
最终,董玉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将残页递出:“然玉淑思及水患惨状,黎民受苦,终觉此物或非寻常。先生乃局外之人,见识非凡,或可辨其真伪,明其用处。只是…万望先生谨慎,莫要……牵连过甚。”
她终究还是存了一份保全家族的心思。
馥姑洗接过后,展开一看,上面绘有石料图样,旁边小字,赫然正是“寒石”之名,并详述其“性坚畏潮,水浸易空”之特性。
她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将残页仔细收好,对董玉淑颔首道:“董小姐深明大义,心系百姓,云某感佩。此物或许于厘清真相有益,云某定当妥善处置,请小姐放心。”
董玉淑闻言,似松了口气,又似更添忧虑,只低声道:“如此便好。”随即匆匆离去,前往正厅。
不久后,褚休在正厅问话完毕,以公务为由告辞。
董老爷恭送至府门外。
马车驶离了董府。
马车内,馥姑洗将袖中的残页取出,递与褚休。
褚休迅速览毕:“果然如此。此物虽然非直接罪证,却是关键线索。董晚玉房中既有此物,她与梁暮秋、乃至其背后之人都脱不了干系。”
“嗯。”
馥姑洗点头道,“接下来,需查清寒石来源、运输途径,以及经手之人。梁暮秋行事缜密,必有层层掩护。”
“此事交由我去办。”褚休语气沉毅,“既有此线索,顺藤摸瓜,不难找出破绽。”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默契已在其中。
马车辘辘,向着客栈方向驶去。
而江南迷局,似乎也因此小小一页残纸,透出了一线微光。
次日。
褚休与馥姑洗再次递帖拜访董府,言明仍有水患相关细节需向董玉淑小姐请教。
毕竟江南第一才女也不是名不虚传的。
董老爷虽然觉得诧异,但钦差去而复返,不敢怠慢,仍恭敬地将二人引至正厅,并即刻遣人去请董玉淑。
厅内,褚休与馥姑洗静坐等候,各自思量着如何从董玉淑处获取更多关于那“寒石”残页的信息。
然而,未等董玉淑到来,一阵环佩叮当与娇纵的谈笑声却由远及近,打破了正厅的宁静。
只见董晚玉身着绯色缕金花云锦裙,云鬓高耸,珠翠环绕,明艳得不可方物。
她亲昵地挽着一男子的手臂,踏入厅中。
那男子身着暗紫纹云纹湖绸长袍,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宇间一股疏狂放诞之气难以掩藏。
眼神流转间仿佛世间万物皆可为其玩弄于股掌。
此人便是外人尊称一声“袁老爷”,实则是当朝沅妃亲弟,国舅爷袁濮。
年未三十,却已是江南地界上无人不晓的人物。
沅妃亲弟,国舅之尊,富可敌国,手握江南漕运、盐引命脉,是名副其实的江南霸主。
褚休与馥姑洗也没想到董晚玉背后之人竟然是袁濮,难怪董晚玉如此嚣张。
董晚玉一眼便瞧见了端坐厅内的褚休与云先生,她那双妩媚的杏眼中立刻闪过厌恶与挑衅。
她目光直接落在了站在一旁、因他们突然出现而局促的董玉淑身上。
“哟,我当是谁呢。”董晚玉语带讥讽,“原来是大姐姐。这才和离归家几日,便这般忙碌,接连有贵客登门拜访了?真是好大的面子。”
董玉淑面色一白,却仍维持着世家嫡女的端庄,低声道:“晚玉,休得胡言。这二位是褚大人与云先生,有正事相询。”
“正事?”董晚玉嗤笑一声,视线这才慢悠悠地转向一直静默不语的馥姑洗,上下打量着她那身朴素的青儒,“这又是打哪儿来的穷酸女先生?”
她语焉不详,但那未尽之语里的轻蔑显而易见。
“董晚玉!”
董玉淑终于动了怒,她可以忍受妹妹针对自己,却无法容忍她如此无礼地对待客人,尤其这位云先生气。
“注意你的言辞!云先生是博学之士,岂容你肆意评断?我董家的教养,你都忘到脑后了吗?”
“教养?”
董晚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炸毛了,“姐姐如今倒来跟我谈教养?当年你若肯听我一句劝,何至于有今日之下场!如今倒在我面前摆起嫡长女的架子了?”
这话如同一把匕首,狠狠刺入董玉淑心口。
她还是没有消气。
馥姑洗始终垂眸静坐,仿佛没有听到这姐妹间的争吵,直到董晚玉将矛头指向她,她才缓缓抬眸,目光迎上董晚玉挑衅的视线,还未开口,便已让董晚玉没来由地心生一丝寒意。
董晚玉被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更紧地挽住身旁袁濮的手臂,将身子靠过去,声音瞬间变得娇柔委屈,带着哭腔:“袁郎,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就知道合起伙来欺负我……”
一直作壁上观,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场闹剧的袁濮,此刻终于低笑出声。
他拍了拍董晚玉的手背,动作带着几分敷衍的安抚,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了始终沉稳如山的褚休和那位云先生身上。
“玉儿,不得无礼。”袁濮开口,声音带着一抹慵懒,“褚大人奉旨查案,身份尊贵。至于这位……”
他的目光在馥姑洗身上停留片刻,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云先生?可是那位通晓天文地理、医卜星相的云先生?”
馥姑洗心中一惊,她没想到袁濮竟知“云先生”之名。
她起身,拱手一礼:“正是在下。些许虚名,不足挂齿,袁国舅谬赞了。”
“诶,非是谬赞。”
袁濮笑容加深,“云先生之才,袁某早有耳闻,心向往之。没想到今日竟在董府得见,真是幸会。”
他三言两语,便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董晚玉见袁濮不仅不帮自己,反而对那位女先生颇为客气,心下更是不悦,但碍于袁濮,她也不敢再放肆,只悻悻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袁濮顺势邀请褚休与云先生重新落座,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一般。
董玉淑也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默默坐在了下首。
“褚大人连日查案,实在是辛苦。”袁濮将茶盏推至褚休面前,“江南水患,牵动朝野,陛下忧心,我等臣民亦感同身受。不知大人可有所获?若有需袁某效劳之处,但说无妨。”
他言语间恳切万分,仿佛真心为国为民。
褚休心中警惕,面上却不露分毫:“有劳国舅挂心。此案千头万绪,尚在梳理。国舅掌管江南漕运、盐课,于地方物产民情了若指掌,若有线索,还望不吝赐教。”
他又将皮球踢了回去。
袁濮呷了口茶,悠然道:“江南物产,无非盐丝茶米,工料之事,倒是涉及不深。不过,既然大人问起,袁某倒也想起,早年家中似乎经营过一些石料生意,只是年代久远,详情已不可考了。”
他的轻描淡写,却让褚休与馥姑洗心中同时一紧。
“哦?竟有此事?”褚休不动声色,“不知是何种石料?”
“记不清了,”袁濮摆摆手,似是不愿多谈,转而看向馥姑洗,“云先生博闻强识,于各地物产想必熟知。先生游历四方,可曾见过何种石料,看似坚固,却有其不为人知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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