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的光透过薄窗帘映入了房间。
搬进公寓之后，宋敛对于卧室的窗帘非常满意，因为在有光亮的早晨醒过来会让他非常有安全感。
只是其他房间的窗帘都是厚重的遮光布料，花色看起来也跟公寓的装潢风格更加吻合，对比之下，卧室的窗帘便像是被人刻意更换了的。
随着晨阳东起，光线愈发强烈，在柔软床褥上落下一道亮纹，从床上人舒展着的那条长腿上攀了过去。
剩余身形则还在未被映亮的角落，后脑抵在墙上，侧过头看了眼窗外愈盛的光线。
发暖的阳光打落进来，交相映衬，显得未及之处愈发清冷生寂。
偏暗的环境将男人优越分明的棱角勾勒得愈发深邃惑人，只是面色郁沉，薄淡的唇抿作条线，深色眸底泛着冷冽的倦，不知道已经以这样的姿势坐了多久。
直到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
宋敛刚走进玄关就听到了从卧室出来的脚步声。很连续的脚步声，中途似乎没听到开门的过程。
关门的手缓了缓，宋敛想到昨晚他从卧室离开的时候没有关门，是拿了衣服到浴室换好便直接出了公寓。
所以莫闻笙是已经睡醒了出来过，还是就那么开着门睡了？
没来得及想更多，宋敛关了门转过身，对上从走廊出来的莫闻笙。
男人接近过来的速度很快，导致宋敛只来得及晃了眼大概的身形，同时下意识有些警惕，犹疑这样快的速度是否带了什么攻击性。
但在他往后退步之前，被人伸手环进了怀里。
莫闻笙用手臂绕在他肩背，拥抱的瞬间低头埋进了他肩侧。
力度很轻的拥抱，不用怎么费力就能拒绝挣脱，只是动作迅速到一气呵成，使得宋敛反应了一秒才下意识伸手去推人。
途中晃了眼，却注意到了莫闻笙身上的衣服。
原本打算把人推开的动作停了一下，宋敛仔细辨认了一下莫闻笙身上的衬衣。
莫闻笙衣柜里的衣服不少，但颜色都是黑白灰，难免有些相似，不过宋敛还是靠着上头的暗纹认了出来。
昨晚他走的时候，莫闻笙还没有来得及换睡衣，就是穿着现在这件衬衣。而如果莫闻笙已经睡过又醒来，便不会还选择穿同样的一件。
说明莫闻笙或许也是一夜未眠。
因为他没给出回应？还是因为他直接走了？于是就这么干等了一晚上？
推门进来之前，宋敛其实做了几种设想。
或许莫闻笙已经恢复正常了，那就权当无事发生。或许还处于混乱中，可能会质问他为什么离开又回来。
为此宋敛还专门在买菜的小摊上买了些菜提着用来转移话题。
却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这样的场面。
想到刚刚跟纪衡通话时的内容，宋敛理智地收起推人的心思，把手垂到了身侧。
这是个不做回应，却明显放任的动作。
然后随口抛了个话题，“你早餐想吃什么？”
没收到莫闻笙的回答。
宋敛站在原地，也没再问，抬眼看着对面墙上的时钟跟着读秒，想着由莫闻笙抱个够，昨晚不辞而别的事应该就算过去了。
眸光跟着秒针大概转过四分之一的时候，听见了莫闻笙的声音，却不是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一夜未用的嗓子有些哑，把本就低沉的音调衬得几乎有些破碎，发闷地响在宋敛肩侧
“别丢下我。”
读秒的思绪倏地断了，宋敛有些讶异地抬了抬眉。
……莫闻笙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居然也会说这么自甘卑微的话。
从意外里回过神，想到既然要顺着莫闻笙，那这时候他得做出些回应。
宋敛清了清嗓子，还没接出话来，视线往下瞥了一眼，才发现莫闻笙没有穿鞋。
像是一听见他开门，就这么匆忙地直接跑了过来。
宋敛皱了下眉，心底突然像是被人揪了一把。
小时候他还没有这些烦人的应激症，却因为年纪太小有些怕黑。
但宋启宁和韩青瑜一个忙于工作一个忙于交际，时常都不在家。偶然一次家里保姆请了假，却不巧遇上了停电。
那晚幼小的宋敛独自在卧室被子里窝了许久，企图用被子隔绝外头黑暗里的各样可怖想象。
大夏天，他热得满头是汗，快喘不过气儿了也不敢出来，直到结束补习的宋歌回到家。
当时的他也是这样，在分辨出脚步声的瞬间往外跑去，连鞋子也来不及穿，飞奔过去把宋歌抱进了怀里。
彼时年幼的他实在太矮，只能抱住宋歌的腰，把人干净的校服下摆蹭得又皱又潮，紧抱着她说不出话，却莫名觉得非常委屈。
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当事人都离他远去，宋敛却还是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那种感觉。
像是觉得自己已经要被所有人遗忘抛弃了，却突然发觉还是有人可以依赖。
……当时宋歌是怎么做的？
触景而生的回忆总是有些不可控，在想出答案的同时，一节斑驳的白色的裙摆飘扬而过，把温馨画面扫得粉碎。
主要施力支撑的右腿虚了一下，宋敛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退的有些仓促，身后就是门板，却没磕上去。莫闻笙的手极快地护过来，垫在了他肩背跟脑后。
不知道是不是吸取了之前几次被他推开的“教训”，莫闻笙这回抱他全程只是用手臂圈住了他，两个人中间隔了空档，并没有实打实地凑太近。
但似乎这样克制的动作依然收获了后退的拒绝。
莫闻笙眸色空沉，安静地松开了护在宋敛身后的手，但在他把手抽走之前，宋敛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
却并不是要让他把手放下的意思。
宋敛一直觉得他跟莫闻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他大概天生就是破坏者，命里带刺，不行正道，损人不利己，活该一路坎坷。
而莫闻笙冷静自持，循规蹈矩，打小就永远走在一条正路上，天赋优越，家庭和睦，万事都是顺风顺水。
但这一刻却好像让他在无懈可击的莫闻笙身上找到了某种与他共通的软肋。
宋敛仰头舒了口气，缓着心底翻腾的情绪，抬起手探到莫闻笙头上，轻轻揉了揉。
宋敛明显感觉到莫闻笙浑身僵了一下，随即蓦地欺身压近，抵着门把他紧紧抱进了怀里。
这次是个毫无距离的拥抱，宋敛外套上带着那点春寒很快被莫闻笙的体温融散，温度隔着两层布料互相交错，亲密得濒临越界。
但生怕再发病，宋敛这时候顾不上跟莫闻笙计较亲疏远近，任由莫闻笙把他嵌入怀里一样抱紧，低头缓着呼吸去闻莫闻笙身上的味道。
等着耳边混乱的声潮往下落，宋敛侧头接近莫闻笙耳边答了一句
“不会。”
连自己也不清楚这一句是对记忆错乱的莫闻笙，还是对宋歌，还是对当年幼小的自己。
“不会丢下你。”
-
宋敛说完等了一会儿，他耳边的鸣响逐渐消失，发觉莫闻笙并没再给出什么反应，只是压在他身上的重量逐渐加重，就这么直接睡了过去。
把莫闻笙拖到床上，宋敛来不及等人醒过来，吃过饭后留了张字条在桌上提醒有粥和菜，出门去了公司。
顾惜金的作息本来就时常日夜颠倒，是熬夜的一把好手，解决完警察局的事便把昨天的文件送到了谢氏。
以示诚意，没托人，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两个人官方寒暄几句，权当彼此不怎么熟稔，宋敛把人引进了谢宸的办公室。
顾惜金还没出来，同样来找谢宸的莫承川也到了公司，一见面便大方地跟宋敛打招呼，“宋敛哥。”
宋敛知道他是来找谢宸聊合同的，“承川，这会儿谢总那儿有客人，先跟我去会客室坐坐？”
莫承川点头应声，等简单寒暄过几句，莫承川坐在一边低头刷着手机，“哥，你了解按摩仪吗？”
宋敛看了眼浑身透着年轻朝气的莫承川，“不了解，怎么了？”
莫承川凑过来，给宋敛看他手机屏幕上的页面，“听他们说这款不错，我想买一个。”
“怎么突然要买这个？”
莫承川：“想买个给我哥。”
斟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宋敛抬头，“莫总，哪里不舒服？”
“不是。”莫承川还记得宋敛跟他哥从前向来不对付，但看宋敛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摇头继续道：“算老毛病吧。”
他坐回去接着翻看屏幕，仔细看上头针对腿部关节，还有热敷功能的介绍。
一边低声嘟囔，“就以前我哥摔到腿那次，不是在落雪的户外呆了一晚上吗？后来腿倒是治好了，就是到了这种雨季变天的时候就有些怕凉。”
看宋敛表情似乎有些意外，莫承川问：“宋敛哥你不记得了？当时你俩还是一个班呢。”
也还是一个宿舍。
“啊，想起来了。”
掩下眼底的疑惑，宋敛微笑着应声，状似不经意地跟了句，“也算是稀罕事，我怎么能忘了。”
“是吧。”莫承川点点头，果然又被打开了话匣子，“我也觉得奇怪，你说我哥那么稳重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回学校翻墙。”
“后来我想可能是高三学习任务太紧，他一点儿都不想浪费时间。”
莫承川下意识把声音压得更低，“我哥这个人吧虽然聪明，但也多少有点死心眼。”
宋敛垂下眼，递了杯茶给莫承川，“我有印象，只是具体时间有些记不清了。”
莫承川道谢接过茶杯，“就是在去参加物理竞赛回来的晚上。”
宋敛看了眼莫承川皱眉看功能介绍的纠结模样，“按摩仪我不太懂，不过倒是有朋友在做类似的保健生意，可以帮你问问。”
“太感谢你了宋敛哥！”莫承川扔下手机握住宋敛的手，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我还想着你跟我哥关系不太好，会不会不太乐意听我提这些。”
宋敛拍了拍莫承川的手背，银边眼镜下的琥珀眸子笑得温润，“都是从前的事了。”
“对对，都过去了！”
莫承川高兴地收回手，马上开始思索着应该什么时候跟他哥和宋敛哥组个饭局。
宋敛侧身拿出手机，看了眼新收到的消息。
上一条是他出门前给莫闻笙发到手机上的电饭煲里有粥的提醒，下面是莫闻笙刚刚的回复
－－“嗯。”
熟悉的精练语气，看来是已经又恢复正常了。
晚安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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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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