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就两个人，谁在敲门不言而喻。
宋敛抬手蹭掉脸上的水，睁开眼看向门口，透过磨砂玻璃隐约能看见莫闻笙的身影，“怎么了？”
好像是回答了一句什么，但耳朵边都是水声，宋敛听不清。
宋敛关了水，又问一遍，“有什么事吗？”
还是听不见回答，宋敛又仔细看了眼磨砂玻璃，从隐约的影子来看，外头的人好像是一只手按在门上，另一只手则按着头。
头？
宋敛啧了一声，迅速走到门口，打算拿毛巾简单擦几下穿衣服出去，一边朝外头喊，“等等，我马上出……”
刚刚站定，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门把手被按动了。
宋敛没反锁浴室门。
因为家里就他跟莫闻笙两个，而莫闻笙用着另一间浴室，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过来他这边的。
……无论如何个鬼。
来不及抖开穿上，宋敛直接把浴袍往腰间一系，转过身正好拉住了走进来的莫闻笙。
宋敛的本意是想把人拉住问问到底怎么了，但只是拉了一把，刚进门的人突然转了方向，直接朝着他压了过来。
身后是用来放一些杂物或干衣服的架子，宋敛猝不及防地后退一步，肩胛骨磕在突出来的棱上，来不及觉得疼，重物就抵在了他肩上。
到嘴边的脏话被惊了回去，宋敛下意识伸手接住莫闻笙，“莫总？……莫闻笙？”
莫闻笙低着头，宋敛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但明显整个人现在是有些不清醒的。
怕是车祸导致的什么后遗症，宋敛不敢耽搁，连忙把人拉扯着拖出去。
莫闻笙比他想象中重一点，但宋敛力气也不小，把人扶到客厅，安置在沙发上，“你怎么了，头疼？是昨天撞到的地方疼？”
莫闻笙闭着眼，凌厉的眉拧着，但终于回了他一句，“……宋敛？”
“是我，你是头疼吗？”
莫闻笙摇头，“有些晕。”
“那你坐在这儿歇一歇。”宋敛几步走回浴室门口，拿起桌上的手机返回来，“我给岑秘书打个电话，让她带你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岑秘书是谁？”
宋敛找联系人的动作顿了顿，“什么？”
莫闻笙又问了一遍，“岑秘书是谁？”
宋敛缓了几秒，突然想到了一个有些离谱的可能，“你……记得自己是谁吗？你叫什么？”
莫闻笙抬起头，睁眼跟宋敛对视，“莫－－”
只说了一个字，目光落在宋敛身上，倏然噤了声。
一般长得过于白的人，黑色素不多，头发便容易偏棕黄一些，宋敛却是例外。
他生的非常白，且是那种不讨长辈喜欢的缺了些红润，透着冷气儿的白。但头发跟眉睫却极黑，把整张轮廓惹人的脸衬得万分洒落，锐丽分明。
而此时此刻，没来得及擦干的水渍从墨黑的发尖滴下，沿着脸颊往下滚，路过唯一红润的嘴唇，从瘦削的下巴处掉落。
又继续往下。
莫闻笙的呼吸缓了一下。
“你－－”
宋敛没发觉自己叫人看了个遍，只在想莫闻笙居然真的失忆了，而且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全了。
听到莫闻笙开口才回神。
宋敛随着莫闻笙的视线低头看自己，还没消退的深浅红斑从胸口一路蔓延到线条流利的腰腹。
宋敛啧了一声。
看来不管失忆不失忆，挑拣的毛病倒是一样。
“过敏了。”宋敛自觉地离莫闻笙远了一步，又补了句，“不传染。”
莫闻笙没接话，只是错开视线，说完了之前断掉的回答，“记得，莫闻笙。”
没忘了自己是谁，那情况至少不算最严重。
“但我不记得我们为什么在这儿。”
宋敛回头看了看公寓，想让莫闻笙再仔细看看，能不能想起来这是他自己买的地方。
却先一步听见莫闻笙问：“放假了吗？”
宋敛疑惑：“什么放假？”
莫闻笙侧头看了眼窗外，但楼层太高，看不到任何参考性景物，“暑假，还是什么……我们为什么不在宿舍？”
暑假，宿舍。
宋敛正俯身捡起地上刚刚被撞掉的靠枕，听出一些端倪，“莫闻笙，你今年……几岁？”
莫闻笙皱了下眉，好像有些不理解宋敛为什么接连问些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认真回答他
“17。”
宋敛手里的靠枕又掉回了地上。
-
宋敛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垂眸不语的莫闻笙。
因为刚刚还在视频会议，莫闻笙没有换睡衣，还穿着一件黑色衬衣，上方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领带端正。下端收束进漆皮腰带里，跟裹着长腿的西装裤连接。
从衣服到配饰都是低调简约的样式，不识货的人可能根本猜不出其奢靡的价格，但被肩宽腰窄的人轻易地撑起来，立时便像是时尚商务杂志里会推荐的精品。
但就是这样一个堪称成熟男人典范的人－－
正坚定地认为自己是17岁。还在读高中。
宋敛刚刚回浴室穿好了浴袍，顺便用冷水洗了把脸。
想冷静一下。
其实仔细点，会发现莫闻笙说话的语调似乎是有些不一样了。
依然是低沉磁性，冷冰冰的，但听起来要比平时情绪稍微丰富一些。
“所以，很有可能是因为车祸，我的记忆回到了九年前。”
宋敛应声嗯，等着莫闻笙问到重点。
比如，九年后的他们两个为什么会住在一起。
但莫闻笙始终没问，大概是信息冲击性太大，一时顾不上。
而且时不时用指节压着眉心，看起来好像很疲倦。
宋敛等了会儿，站起身，“不如你先去洗个澡，休息一晚上。”
话音刚落，莫闻笙的手机响了。
莫承川的电话。
莫闻笙抬手划了接通，那头的莫承川一反常态地收着嗓音，规规矩矩地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在关切莫闻笙车祸受伤的事。
这是莫承川少有的憋屈状态，但也是他在亲哥面前的常态。
莫闻笙没提自己记忆出错的事，只应着莫承川的话回了几句，语气淡然，应对沉着。
非常游刃有余。
看着他就这么挂了电话，宋敛有些意外，“你不告诉承川吗？”
莫闻笙：“嗯。”
又道：“不用他担心。”
没有完全失忆，但一下子丢失了九年的记忆，对于一个莫家的掌权者来说并不是件小事。
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动辄就是会引发安江商业圈大震动的炸.弹。
宋敛点头。
差点忘了，就算是九年前的莫闻笙，一贯顶着一高学神名号的人也已经不是什么没主意的软茬子。
宋敛想了想，“你可以联系岑秘书，她是你的专人秘书，会知道该怎么帮你。”
岑雅是莫闻笙掌管莫家之后亲自聘任的秘书，虽然宋敛不确定岑雅的可靠性有多少，但现在的情况，莫闻笙要想一时瞒过莫承川或许容易，但要瞒过整天跟他在一起工作的专业秘书却几乎不可能。
莫闻笙:“嗯。”
他站起来，看样子是打算去洗漱一下，临走前却突然俯身按了下宋敛的肩膀，“你也不要太担心。”
宋敛愣了一下。
他担心什么？
看着莫闻笙走进浴室，宋敛突然明白了。
他确实该担心。
莫闻笙是莫家的管事人，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杀出一条道来，让不少人闻之畏惧的商圈老手。
这样的莫闻笙，莫家为重，利益为先，从不做亏本生意。宋敛也是趁着这一点，才想办法让莫闻笙签下跟他的这份荒唐协议。
但九年前的莫闻笙不一样。
不苟言笑的优等生，眼里不容丁点沙子的学生会长。
而当年他就是最膈应莫闻笙的那一粒沙子。
不。
大石头碴子。
……
跟高中生时候的莫闻笙谈什么几个百分点的利益，宋敛不认为能聊的通。
刚才莫闻笙是突然接收了一堆信息，大概还有些茫然，以至于没顾上搭理他，但等冲个澡清醒些出来－－
第一件事应该就是让他滚蛋。
宋敛皱眉站了起来。
莫闻笙会因为出车祸丢失记忆，这发展是宋敛完全料不到的，也没人能料到，完全符合他们协议里所说的不可抗因素。
如果确实受到不可抗因素的干扰且无法弥补，其中一方是可以终止协议的，所以就算他拿出协议说事也没用。
返身进了卧室，宋敛拖出第一天住进来时带的行李箱，简单换了套衬衣长裤，迅速把自己的东西打包进去。
及时止损。
与其过会儿被莫闻笙骂出去，甚至可能闹到大打出手，还不如自己先走一步。
他的东西不多，衣服也就几件，很快收拾完毕。剩下或许还有些零碎，宋敛也顾不上管了。
迅速把箱子合上，宋敛拎着行李箱出了卧室，迈着长腿穿过客厅，手就要碰上门，听见一声
“你去哪儿？”
动作微顿，宋敛下意识回了头。
莫闻笙站在后头，身高腿长的人换了身浴袍，正在擦头发上的水渍，垂眼看见宋敛身边的行李，“要出差？”
宋敛模糊地应了声，“……嗯。”
错过了直接开门走人的最佳时机，宋敛看着莫闻笙走过来，突然皱了下眉，在距离已经很近的基础上又朝他走了一步。
注意到莫闻笙的神色变化，宋敛紧了下指骨，在被抓住领口的瞬间，马上就打算做出反击。
却听到一句：“穿这么少，出去不冷么？”
莫闻笙替他将微敞的领口拢了拢，“着凉怎么办。”
宋敛收回脚，站直杵在了原地。
高中之后莫闻笙的个子似乎又拔高了一些，不知道有没有到一米九，他要稍微抬眼才能对上莫闻笙的视线。
但这时候没有任何对视的闲心，宋敛缓了一秒，又花了一秒钟把“着凉怎么办”当做一个严肃的问题思考了一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不对。
平时高速运转的大脑好像突然有点宕机，没等宋敛想明白到底怎么不对，莫闻笙的手松开了他的袖口，却朝着他向两旁打开。
“抱抱再走吧。”
宋敛默了一秒：“……你再说一遍？”
没再说一遍，莫闻笙身上独有的雪松木的沉冷香气瞬间占领了他的嗅觉。
男高小莫:动口不如动手（抱抱.gif
晚安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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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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