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自从那日在闹市前撕破了脸,黎清眠已经连着五日没正眼看过他了,即使是谢池漾一脸蠢样地打碎了解府中的琉璃盏,他也只是淡淡一瞥,足尖一点,掠上屋檐翻身离开了。

对此,谢池漾一点异议都不敢有,老老实实地从乾坤戒中掏出勘魂仪,以一种极为不堪的姿势趴在玄雀神龛上,正当他试探着伸出手准备处上玄雀木雕时,一枚银针直接擦着他的手指深深刺入了木雕的眼珠里。

“蠢货。”黎清眠一甩宽袖,身形一隐,又消失不见了。

谢池漾万分欣喜地目送他离开,结果再一低头,那座神龛被刺穿的地方居然汩汩冒出了恶意,谢池漾脸上的笑瞬间没了,屏住呼吸往一旁躲去,从乾坤戒中摸出一张符,学着黎清眠的手法,“啪”的一下拍在自己的心口上。

那股恶意似活物一样,汩汩地流在地上积起淤滩,然后伸出一小缕寻着本能往谢池漾身上探去,谢池漾皱着眉回忆起黎清眠的做法,强忍着后退的**,在即将碰到他的衣角时,那股恶意似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样猛地缩了回去,瘫在地上剧烈的蠕动了一阵,一起一伏地缓了好一会儿,谢池漾看的一阵恶寒反胃,正准备掏个什么东西把它消了,却看见那股恶意正半死不活地探入地下,贪婪的吮吸着什么东西,谢池漾近乎悚然地睁大了眼睛,当机立断掏出符纸准备匿形遁走,突然传来叩门声吓得那股恶意瞬间缩回了神龛,谢池漾也被吓了一跳,感觉自己快疯了,痛苦地闭了闭眼,缓了几息,沉声问:“何事?”

“家主想邀仙长明日一道过早,”门外的小厮躬着身子,板板正正地回答,“还望仙长能够赏光。”

谢池漾紧紧攥着那张符纸,渗出冷汗的手死掐着自己大腿,完全忘记了此自己此时还是魂体状态,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一呼一吸间全是那股腐尸般的恶臭,他努力凝神准备回话,口鼻却猛地被一只冰冷到毫无生气的手捂住了,神魂俱震间没注意到那股恶臭消失了,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黎清眠另一只手点在他的穴位上将人定住,冷声嘲道:“与尸同行还尚能下咽,解家主当真远超凡人。”

门外的小厮依旧一板一眼地说:“非也,人各有路罢了。”

黎清眠松开早已呆滞的谢池漾,抬脚猛地踹开了那道门,一股强劲凌厉的风裹挟着木屑刺入小厮体内。谢池漾回过神后一声惊叫梗在了喉中,却见那小厮无声无息的软了下去,地缝中渗出的恶意上去探了探,又索然无味的缩了回去。

纸人。

谢池漾脑子都是乱的,只是下意识跟在黎清眠身后,感觉心脏狂跳,手脚发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师兄,地下的这阵法怎么搞?”

黎清眠掸了掸袖摆,拢袖站着,漠然启唇:

“砸了。”

当谢池漾老老实实举着神龛,准备往地下砸时,突然猛地一踉跄,感觉像有人在背后用力推了他一把,谢池漾正懵着呢,胸口的符纸莫名自燃了,差点烧到了他的下巴,他一回头,看见一向温和的解家家主此时右手掌中凝着恶意,阴鸷地看向他的胸口,那股袭击他的恶意被重创般摇摇晃晃的飘着。

这是要同他们撕破脸了。

解玄一甩衣袖,摸上自己腰间的一个通体漆黑的小瓶,黎清眠没什么表情地往谢池漾身旁一站,神色散漫,赤瞳往他腰间一瞥那略显躁动的黑瓶立马沉寂了。

黎清眠那动作袒护的意味太浓,连谢池漾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嘴角开始上扬,笑得邪恶又得意,莫名有一种狗仗人势的爽感,他勾着嘴角,毫不犹豫地把玄雀神龛往地上砸,龛内木质的雕像瞬间四分五裂,谢迟漾还往他师兄身后退了一步,但是龛内的恶意忙不迭地渗入了地下,这让谢池漾脸上的笑更大了,几乎都忘了对面那位修鬼道的家主轻轻抬指就能把自己杀死。

解玄褪去了那身黑雾,露出与解书言有五分相似的脸,轻声问:“仙尊也要阻我吗?”

“家主何出此言。”黎清眠向上摊开掌心,那只黑瓶赫然出现,里面的恶意疯狂蠕动挣扎着。黎清眠收拢指尖,当着解玄的面将瓶子化作了青烟,连带着恶意一同消散了。解玄没什么反应,他身后甚至没有任何人,黎清眠站在阵眼上破坏了噬魂咒,整个解家地下的恶意都开始躁动,但即使他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有人来查看。

阵法破了,解玄依旧站在那儿没什么动作,只是身上增了些黑雾,原本合身修长的玄色长袍却莫名显得颓败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家主长袍,突然笑了:“仙尊,我们这种人还配去极乐之地吗?”

黎清眠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谢池漾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扑向黎清眠。

浓郁到刺骨的恶意中,甚至催生了几丝死气,从解玄周身呈蛛网状散出,几息之间就将整个临和镇笼罩了起来。

街市上,有所感应的人抬头看见莫名阴沉的天,各自咒骂安慰几句,很快低头忙农事去了。

黎清眠被扑倒的瞬间已经察觉到死气了,抬眸看见漫天的恶意居然恍惚了一瞬,甚至不知道自己下意识间摸出了什么符,催动了什么法术。

在被死气和恶意围裹,他们如附骨之蛆一般黏在他的皮肤上,吞噬着他的灵力时,黎清眠久违的感到了放松,甚至怯懦的想着就这样被吞噬好了。

混沌间,他听见皮肤被浓郁恶意灼烧的滋滋声,有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灵力被吸食殆尽,恶意和死气开始侵蚀他的血肉之躯了,直到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恶意来摇晃着他的胳膊,黎清眠才轻叹一口气,催动灵力驱散了附着在他身上的恶意和死气。

天已经黑了吗?

黎清眠眨了眨眼睛,听见谢池漾哭得哽咽在摇晃着自己的胳膊,解书言在一旁轻声念动召魂令,黎清眠静了好一会儿,努力适应着浑身酸痛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痛得他大半身体都开始发凉发麻,周遭似细碎雀吟般的吵闹逐渐清晰。

刹那间黎清眠就反应过来自己是献祭了一滴含有神力的心头血。

刚撑起身的黎清眠顿时有点想死了,心疼得无以复加,在谢池漾的号哭下撑坐起来,往谢池漾鲜血淋漓的手臂上扔了张符纸,顾不得过多解释,连忙说:“将那尊神龛拿来。”

解书言皱着眉,强忍着对那神龛的排斥,探头去看了看空荡的台面。“砸烂了!”谢池漾扶着他坐起来,吸了吸鼻子,无辜地看着他。

黎清眠有心扇他几巴掌,忍痛坐起身,掌心却不小心压到了什么东西,他赶忙捡起那块玄雀木雕碎片,往上滴了一滴血,凝神喝道:“离仓,召来。”

槐鬼离仓,曾是淮江之山上的一只槐妖,得道飞升,现已是坐护一方的上神了,与黎清眠气性相投,二人共事多年,知根知底,实在称得上一句知己。

“奏事。”黎清眠手中那块碎片传出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那人似乎顿了一下,在开口时有些抓狂“清眠?谁伤了你?如今怎么需以槐木和血为媒介召我了,需要我下凡来寻你吗?”

解书言早已在他开口时就将周遭众魂散开了,谢池漾也许没听说过槐鬼离仓,但他幼时可是真正经历过临沂内乱一战的。

昔日邪修在临沂开启万魔阵,试图打开混沌的通道,召出邪道一脉的大魔残魂,整个临沂都被笼罩在死气之中,完全无法与外界沟通,幸有槐鬼离仓与极乐上神率一众仙僚在青城山赴清谈盛会,及时出手相助,众大小仙神各祭神力以封魔阵,但槐鬼本体受创,极乐的一盏魂灯被死气冲散,陷入沉眠。槐鬼战后为其造了一方小世界,以助修复,甚至耗尽神力召出万灵穿梭于鬼气中,找回了那盏受损的魂灯。

解书言不敢多嘴,将众人遣得远远的,对于谢池漾的问题一概闭口不言,只道:“等上……仙尊修养好后再议。”

黎清眠在神识中与离仓传音,听他絮叨得头疼都加重了,正无奈间他突然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眨了眨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试探着伸手摸到个毛茸茸的脑袋,那小家伙吓得连退了好几步,黎清眠听着那动静,冲那个方向逗狗似的招了招手,他已将后续事宜移交到离仓手中,没心没肺地将他踢出神识海,玩心大起,将神瞳开了准备“看看”是什么样的一只小狗敢来靠近自己,这一“看”就失望了,顿时冷着个脸,“看着”那个鬼族小孩,心说怪不得不惧自己的极恶相,索然无味地用灵力轰开房门让谢池漾他们进来了。

魂体飘在空中,走路无声无息,黎清眠开了法相神瞳也只能看见一群飘忽的人形,解书言身上功过参半,金纹和黑雾相互缠绕,不太好认。

黎清眠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布满金纹的人,那厚厚的功德闪得有些刺眼,静了好半晌,试探道:“池漾,扶我一把。”那位功德厚得能当棉被盖的仁兄连忙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胳膊。

黎清眠此时心情万分复杂,顺手撑着一旁鬼族小孩的肩站了起来,故作镇定地说:“诸多事宜即日起移交到离仓上神手中,玄雀失魂一……咦?”

他感受到被他拿来当拐杖的小孩丹田和神识中有一股熟悉的玄雀之力,顿时愣了一下,轻轻将手搭在那小孩后颈处,轻叹着接上了自己的话:“玄策失魂一案已破,但解玄一党自献神魂,强行催动恶阵,未能伏诛。”

三两句话解释清楚,黎清眠一时没注意法相和神瞳都开着,一时不防,那些怨灵就开始凄凄惨惨地低声泣出声来,法相和人身猝不及防被灌了满耳,顿时头疼起来,捏着那小鬼的后颈像提拎一只小狗一样拎起来匿了身形,趁解书言安排后事时遁走了。

他轻轻勾着那小鬼的后颈,用灵力托着那蜷缩在半空中一声不吭的小孩,有一瞬间真以为自己拎了一只小狗。

黎清眠恶趣味地拎着他晃了晃:“不修鬼道不习仙术,跑去把人家神鸟的魂魄吞了,想做什么啊小孩儿?说话。”

“……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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